被遗忘的时光

被遗忘的时光

2013年10月29日星期二

小说:我的邻居朋友 (下篇)



上了高中,我选了理科系,其他朋友也一样选了理科系。
阿坤一直都没说,那天我回吉隆坡,为何没来道别。
“一大堆骨头的名称,好难背!”雪琪在班上喊了起来。
很不幸的,我又被安排和她同坐。
冤家路窄吧!
妈妈寄来的信厚厚一叠放一旁,我从来没拆来看。
那个弟弟应该出世了。
我盼了很久,终于收到爸爸的信。
爸爸在信上说他在澳门港口工作,迟些还会去德国。
怎么越去越远了。
除了信,爸爸还寄了一个他以前很喜欢吹的口琴。
我握着爸爸的口琴,想念一段段很好听的曲子。
可惜,我只会听,不会吹。
******
“阿茹,今晚阿东请客。”阿坤敲我房间的窗口。
我打开窗口,点头。
汉东在家附近的车厂当维修员,他说从低做起无所谓,梦想是存钱开一间自己的车厂。
我们都赞同吃火锅,最近一直下雨,天气冷冷吃火锅最温暖。
“辣毙!”阿坤的喉咙被辣椒呛着,猛灌水。
好过瘾,最喜欢吃热辣辣的东西。
“嘿,你的薪水有多少?”惠芬直问。
汉东吞吞吐吐,逃避回答。
“不会是少过一千吧?”惠芬瞪大眼睛逼问。
阿坤见汉东尴尬,连忙捂着惠芬嘴巴,不给她讲下去。
雪琪翻白眼,说:“请你们吃还问那么多。”
“你们不会是怕我不够钱结帐吧?”汉东牵强地笑问。
我们笑着连忙摇头。
汉东越来越像我们的大哥。
他是第一个踏进社会工作,现在他的话题多数围绕在钱和工作。
他除了当维修员,在周末时也回学校当武术助教。
******
那天第一天上课,级任老师说要给我们分位子。
班上的同学都觉得老师这个想法很荒谬,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要像小学生那样被分桌位。
惠芬被安排坐在张进楷的隔壁,她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来很少话,相处日子久后,他们开始多话聊了。
“阿茹,妳觉得我留长发好看吗?”惠芬撅起嘴问。
不,我一直很羡慕惠芬的短发有洒脱的气质,还是短发适合她。
张进楷依然是独来独往,活在自己的空间。
每次下课,我很喜欢经过文青的身边,看她有什么好吃的便当。
“蛋卷寿司!”我又看得流口水。
“我们一起吃吧!”文青大方地递给我。
我怪不好意思的,每次都要吃她的东西。
“嗯,明天我要带一个料理给妳试试!”
我双手托着腮颊,在想自己会煮什么。
噢,我会做面包三色卷!
晚上,我动手做面包三色卷。
胡萝卜、黄瓜和煎鸡蛋切片后,便用面包卷起来,然后又再卷多一层紫菜片。
好了!
锅上的油热了后,我把面包紫菜卷放进油里炸香。
“好香!”我闻到面包被炸了的香味,满足地捂着嘴笑。
我准备了四个空盒子来装面包三色卷。
文青、惠芬、张进楷和阿坤。
当然还留了一碟面包三色卷给舅舅他们。
我捻了一块三色卷来吃,很好味,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早上和阿坤走路去搭巴士,我随手拿了一盒三色卷给他。
“这是?”他愣了下,大概没想到我那么好,会给东西他吃吧。
“这是我做的三色卷,很好吃的。”我微笑竖起拇指。
“妳会做东西吃?”他不可置信地说。
“呃,简单的料理难不倒我哦。我很公平,人人有份,我可不是只对你好。”我怕他说我有企图。
来到班上,趁人不多,我把两盒三色卷各别放进惠芬和张进楷的抽屉里。
过了不久,惠芬先来到班上。
她坐下不久,便发现抽屉里有便当盒。
她疑惑地望向我,指着便当盒,问是谁给的。
“给妳的!”我笑笑。
上课铃声响,张进楷才进班。
“这是?”他发现抽屉有便当盒,问坐隔壁的惠芬。
“是我给你吃的。我今天早上多做了一份。”惠芬对他微笑说。
惠芬。。。
我愣了一下。
张进楷浅浅一笑,对她说谢谢。
这时,惠芬望后面,对我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噢,我明白了。
我轻轻笑着,向她点头。
无所谓啦。
反正大家吃得开心就好,谁做的不重要啦。
休息节时,我给文青的便当盒装进纸袋里。
我在文青的教室门外等她出来。
“为什么我们不去食堂吃?”文青觉得我很奇怪,为什么要躲到生活技能室后面吃。
“我准备的份量不够,怕别人看到不高兴,觉得我不公平。”我随便撒了个谎。
“连哥也不能说?”
“那当然!我平常吃他那么多东西,这次有好吃的不请他吃,他一定会生气。”
“嘿,我哥才没那么小气。再说,这里不单够我吃,还能分给哥吃呢!”文青用力嘟起嘴。
惨了,文青善于辩驳,我这次被她说得口哑了。
“呃,我就是不敢给妳哥吃,免得他嘴挑,嫌我做得不好吃。”我吐舌头。
“会吗?”文青半信半疑,让我捏一把冷汗。
“所以,答应我,不要告诉你哥,我请妳吃三色卷哦!”我拜托。
她笑说,“妳今天真是奇怪。好啦,答应妳。”
我安心了。
放学时,阿坤从背后拍了我的书包一下。
“嘿!”我瞪他一眼。
“妳给的三色卷,我吃完了!”阿坤叫说。
我捂着他的嘴,叫他不要说得那么大声。
张进楷离我们不远而已。
他摆开我的手,问我干什么。
我快步走去巴士站,任他在后面追问。
进到巴士,我看到张进楷坐在里面。
他怎么会上我们的巴士?这辆巴士只去我们的村子。
“是我约他去我们村子的瀑布游泳。”阿坤拍拍张进楷的肩膀说。
“我也去。”惠芬一听,连忙举手。
“我不去,可以吗?”我看着阿坤说,因为我要温习明天的物理小测验。
“不可以!”阿坤盯着我说。
到了瀑布,大伙儿尽情地嬉水。
我坐在大石头上,打开物理的参考书,开始背难懂的理论。
“下来玩啦!”惠芬拉我的手。
我笑笑猛摇头。
这科目好深奥,我怕会不及格。
“这个我会,我现在教会妳后,妳就要关上书了!”阿坤抢了我的物理书,他的手湿答答,弄湿了书。
他帮我分析理论,举了一些具体的例子。
如果我还是不明白,一定被他骂笨死了。
“会了吧?”他的眼神有点凶。
“会啦!”我提高声量。
张进楷还真很享受地游泳和看鱼。
“你们明天的测验一定拿最高分了!”张进楷在水里指着我和阿坤。
“别打扰他们俩。”惠芬诡异地看着我和阿坤。
惠芬在张进楷耳边细声说,我和阿坤都听不见讲什么。
说着说着,他们望着我们偷笑。
我和阿坤抓不清他们说什么秘密。
******
晚上,惠芬骑自行车来找我聊天。
我温习好明天的测验,可以慢慢跟她聊。
“送给妳的。”惠芬送我一个亲手缝制的红色钱包。
“手工很好。”我惊叹,好像是从外面买回来似的。
“对不起,今天我撒谎说那个三色卷是我做的。”她觉得很惭愧。
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我没期待得到张进楷的夸赞或答谢。
“直觉告诉我,张进楷是很难去喜欢一个人。”我认为。
“为什么?”
“他不是一个容易心动的人。”我觉得他的心被冰封得冰冷,要将这个大冰山劈开,不容易。
“我也是这样觉得。”惠芬叹气。
“妳真的很喜欢他吗?”我问。
“嗯。”惠芬傻乎乎地点头。
“幸好我没这样的烦恼。”我好像幸灾乐祸。
“那当然,妳和阿坤是相爱的。”
我听了差点把今天吃进肚里的三色卷通通呕出来。
“我们只是朋友!”
“你们交情匪浅!”
“哦,今天下午在瀑布那边,妳指着我和阿坤,是对张进楷说我和他有暧昧?”“呵呵。”
哎呀,我被气死了。
真无辜,我和阿坤纯纯的友谊竟被说成有私情。
哼!
“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关系?”惠芬动动我的肩膀。
我淡淡地说:“朋友的关系可以维持很久,但是情人关系很短暂,所以做朋友是最好的。”
“怎会?这世界上有很多天长地久的爱情。”惠芬不认同,觉得喜欢就要在一起。
唉,惠芬有一天会明白的。
******
隔天的物理测验不会很难,我可以放下心来。
“嘿,谢谢你昨天分析那些理论,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我第一次对阿坤那么客气。
“举手之劳。”他耸耸肩。
突然,文青进来我班。
“妳今天可以来我家陪我吗?”她刚才好像哭过。
我左望右望,都不见张进楷在班上。
我向文青点头,她一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来到她的家,她带我去她家宽阔的院子。
那么宽大的院子竟没种花,只种满了毛茸茸的草和圣诞树。
我们坐在天蓝色的凳子上,文青终于开口说话。
“今天我的亲生妈妈来学校找我们,希望放学后带我们一起去用午餐,但是哥坚持不去,还把妈妈弄哭了。”文青说着说着又哭了。
我该怎样安慰文青呢?
“妳的妈妈回来了?”我问。
“嗯”她哭着点头。
“妳的妈妈本来在那里?”
“她在法国再婚,每年都会回来看我们一次。”
我明白文青心里还是很想念妈妈,但是她又怕哥哥不开心,她看到妈妈和哥哥关系恶劣,觉得左右为难。
我抓抓头发,该说什么,我最不善于安慰人。
啊,我想到了,那天我伤心流泪时,张进楷是借了个肩膀给我哭。
我趋前抱着文青,温和地对她说:“如果不开心,就哭吧,把所有不开心的都哭出来,哭完出来就没事了。”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搂着我,像个妹妹需要姐姐的关怀。
文青哭到累了,于是回房休息。
“妳的心好点了吗?”我关心地问。
“好多了,谢谢妳。”文青轻声说。
我轻轻掩上文青的房门,一转身,就看到张进楷站立在前面。
他是关心妹妹的。
“你还好吗?”我坐在草地上,问依然保持静默的张进楷。
他摇摇头,望向另外一边。
“其实,我也没资格去安慰你。因为我也很生气我妈。”我低下头,心渐渐沉下来。
“今天伤心的人应该是我吧,怎么是换作是妳了?”他肯说话了。
说的也是,我怎能要他调转安慰回我呢。
“我没有难过,只是不高兴。”他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显得很严肃。
“我们始终无法跳脱这个框框。”我在空气用手中比了个四方形的框框。
他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今天又不是世界末日,我们为什么要愁眉苦脸?”他收起笑容。
“从今天起,我要快乐地过每一天!”我想通了。
“说到做到哦。”他对我没信心似的。
“那你呢?要开心还是不开心地过?”我反问他。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又是一天傻佬才要不开心地过。”
“那你不要做傻佬咯。”我笑说。
“妳不要只会说我,妳也要快乐。”他望向我说。
我笑笑点头。
自从和张进楷互诉心事,我知道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个人,至少有个知己,可以一起互相打气。
******
今天,历史老师给我们一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完成的功课。
“妳要我去妳的家讨论?”我问丽珠,她是我的组员。
这次,历史老师帮我们分好组员,我和丽珠第一次同组做功课。
“我的脚伤还没痊愈,所以必须麻烦妳去我家讨论。”丽珠指着还在包扎着的左脚。
我要求丽珠画一个地图,好让我知道今天下午如何去她的家。
下午,我依照丽珠画的地图,去找她的家。
我骑自行车滑下山坡,经过一座小桥,再越过一个丛林,便到达她的家了。
好偏僻的家!
一到丽珠的家,便看到她站在门口,微笑着向我招手。
丽珠的家是木板屋,空间很宽敞,屋后是杨桃果园。
“吃吧!”丽珠端了一盘新鲜多汁的杨桃。
好多汁!好清甜!
虽然她的家是简陋的板屋,但是很整洁,环境很舒适。
其实,之前我和她不相熟,尽管已经同班了两年。
下午很炎热,风扇已开得最大了,但还是热得满身大汗。
“喝薏米水吧!”丽珠的妈妈又请我喝薏米水。
喝了冷冰冰的薏米水,暂时能解渴,有一丝丝冰凉感觉。
到了下午五点,我们的讨论到尾声了。
丽珠的字体很工整,所以就由她来书写作业,而我就是负责找图片和画图。
当我要回去时,我看到他的爸爸骑摩托车放工回来。
她的爸爸亲切地对我笑,还吩咐丽珠采几个杨桃给我带回家吃。
临走时,我还看到丽珠百般兴奋地拿着风筝,要带八岁大的弟弟去草地放风筝。
我好羡慕她,拥有多么幸福美满的家。
******
下课铃声响了,我把书本收进抽屉,发现抽屉里有一盒东西。
“苹果烤饼!”我打开盒子。
我连忙望向张进楷,他意识到我在看他,浅浅一笑点头。
他给我?
是不是多做了一份?
这时,丽珠经过我的桌位,对桌上那盒苹果烤饼很好奇,便停下了脚步。
“是什么来的?”丽珠拿起盒子,嗅了一下。
 “妳做的?”我还没回答,她已经接着问了。
……”
我不好意思说是张进楷做的。
“给我一块!”突然,有人伸了一只手拿走一块苹果烤饼。
“阿坤!”我大声喊住他。
太迟了,他已经把苹果烤饼送进嘴巴里!
“干嘛那么吝啬?”阿坤还白我一眼。
算了,还好,还剩下两块。
我看到丽珠一副想尝试的样子,于是便给她一块。
“很好吃!妳可以教我怎样做吗?”丽珠拉住我的衣服,激动地说。
“这个……”我语塞。
“有好东西也不叫我,真不够朋友!”
哎呀,剩下的唯一一块也被惠芬夺走了,她还以为我吃了。
望着空盒子,我欲哭无泪。
还有五分钟才上课,于是我加快两步赶去图书馆还书。
张进楷依然是图书馆的常客,很安静地在翻书。
“谢谢你的苹果烤饼。”我拍他的肩膀一下,他看起来很专注地在看书。
“妳吃完了?”他抬头问。
“哦……吃完了。”我不好意思说一个也没吃到,只好骗说吃了。
“我今天给妳的是凤梨烤饼。”他低下头看书,没看我。
什么?是凤梨烤饼?
惨了,这下他知道我没吃他的东西。
我尴尬地站着,都是阿坤的错,谁叫他那么贪吃。
“如果妳不喜欢吃,妳可以向我说一声。”他站起来,把椅子拉进桌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生气?
“嘿。”我跟在他后面,终于忍不住,喊他一下。
“怎么了?”他转身问。
……”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紧张着。
“傻瓜,我没生气,别担心。”他淡淡地说。
“吓死我了。”我按住胸膛,笑了出来。
“妳那么在乎我吗?”他突然冒出让我措手不及的一句话。
“什么……?”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有……吗?
他看着我微笑,我不自然地低着头。
******
回到家,我很认真地在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我很在乎张进楷吗?
“我有吗?”我一直问自己。
不能,我千万不能在乎张进楷,他可是惠芬爱慕的对象。
“汪汪汪。”小黄又再叫了。
我打开窗,只见阿坤稚气地在跟小黄玩。
“小黄越长越大了。”我发现小黄长大了很多。
“如果我一天不在了,妳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小黄。”阿坤轻轻地说。
“你要去哪里?”我抬起头问。
“我要回去父母的家。”他答。
“你的父母家在哪里?”我追问。
“在槟城。”
“几时回?”
“近期吧。”
“那么快?为什么不在这里念完高中?”
我有些舍不得。
“茹,妳介意我问妳一个问题吗?”他变得客气起来。
“说吧。”我不喜欢他吞吞吐吐。
“我走了以后……妳会不会……很快把我忘记?”他的话让我怔住。
阿坤在说什么了?害我不懂怎样回答。
我当然不会一下子忘记他,但又说不出口。
“嘿,妳千万别误会。绝对不是妳想的那种暧昧意思。”他打断我的思绪。
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别误会啦,我是不可能喜欢妳的。”他说得很狠。
“知道啦,妳的女神另有其人。”我不会表错情。
“妳知道就好了。”他笑了起来,好像松了一大口气。
“放心,你也不是我那杯茶!”我白他一眼。
“我就是把妳当好朋友……比好朋友再好一点。”他第一次脸红起来。
“我也是。”我竟说出口。
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把气氛弄得那么尴尬。
“对了,舅母肯定不会收留小黄,那该怎么办?”我慌张地说。
“别担心,我的阿公会继续养小黄。我只希望妳有空时会来陪小黄玩。”他解释说。
那肯定没问题。
“你又不是不会回来。”我想他放假时也可以回来看小黄。
“不知道。”
我望着他,他的意思好像一去不回。
阿坤突然要回槟城的家,可说是晴天霹雳的消息,我又要少了一个朋友。
但是,我没法子阻止他回去,他的父母应该很想念他。
******
阿坤要回去槟城的消息很快地传遍整个班上。
大家都很舍不得他离开,纷纷挽留他,但是他很坚决要回槟城。
我相信他有苦衷,所以我没大力挽留他。
但舍不得是在所难免的。
两年半了,我习惯了阿坤住在隔壁。
有事时可以找他。
不会的功课可以找他。
当然,没事也能找他。
有阿坤在的地方,会有很多欢笑。
*******
今晚,汉东约我们去板面档聚一聚。
当我们来到板面档时,看到一个女生坐在汉东的旁边。
我们面面相觑,她是谁呀?
“这是我的女朋友。”汉东笑嘻嘻地介绍。
我们呆了一下,反应不过来,忘记第一时间恭喜他。
那个女生长得略胖,不高,发长及肩,眼很细,架着眼睛。
汉东也是长得略胖,肚腩快凸出来了,不过幸好长得高。
既然是我们大哥的女朋友,我们当然给以亲切的笑容,热情地自我介绍。
汉东的女朋友是在他工作的车厂那儿当书记,他们很投缘,认识不久就在一起了。
没多久,我们和汉东的女朋友熟络起来,开心的畅谈起来。
缘分真的很奇妙。
可以把完全不相干的人牵扯在一起。
******
昨晚和汉东他们聊得太夜,所以一早醒来还是昏昏欲睡,来到学校也是没精神,不由自主地在班上打瞌睡。
“庄洁茹!”
我吓了一跳,马上清醒过来。
高数老师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看,平常我的高数已经是在不及格边缘,这次被逮到在班上打瞌睡,一定死得很惨!
“站在外面拉耳朵!”
拉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头低低地走出班,感觉糟透了。
高数老师再一次严厉叫我拉耳朵,我唯有乖乖就范。
班上同学这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抖擞精神起来,深怕自己是下一个倒霉鬼。
自从小学毕业后,就没试过被罚拉耳朵。
我已经16岁了,还要被罚拉耳朵,真是丢脸极了。
这个时候,最怕有别班同学经过,已经在自己班上出糗了,不想再给别班的人笑翻。
“谢舰坤,你也出去!”高数老师大喝。
阿坤?
看到阿坤因为睡着了而被赶出来,我居然在偷笑。
阿坤斜眼瞪我,怪我幸灾乐祸。
“你们是不是造反了,张进楷,你也出去!”高数老师气急败坏地说。
我没听错吧?我探头去看班里发生什么事了。
张进楷轻松地走出来,俏皮地向我眨了一个眼睛。
他是故意的?
我战战兢兢地拉着耳朵,希望不要有下一个人被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闹到校长室那儿。
“严惠芬,妳给我出去!还有谁不想上课的,通通给我站外面!”可怜的高数老师快被气昏了。
高数老师凶巴巴地瞪着我们良久,我知道他一定在想着如何惩罚我们。
结果,他罚我们洗厕所。
我最怕的惩罚。
“好肮脏啊,怎样洗?”我捏着鼻子,很懊恼。
我和惠芬负责洗厕所,阿坤和张进楷则负责洗男厕所。
顿时觉得清洁工人好伟大,每天都要在臭气冲天的厕所做清洁,实在不容易!
“惠芬,为什么妳要陪我一起受罪?”我一边往马桶刷,一边捏着鼻子问。
“我们是好朋友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她爽朗地回答。
我还是不能理解,虽然被罚拉耳朵是不光彩的事情,但是我是因为不对,高数老师才会罚我的。
“嗯,其实我不会很难过,你们太担心我了。”我对他们的表现,感到受宠若惊。
过了半小时,总算把厕所洗干净了。
我们可一点也没马虎。
“嘿,我们可不是为了要陪妳一起受罚,而作那么大的牺牲。”阿坤硬嘴皮地说。
我望一望张进楷,他诡异地笑着。
放学后,我和阿坤他们把一封道歉信放在高数老师的桌上。
高数老师虽然很严厉,但是他一直尽心尽力地教导我们,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让他今天那么生气。
阿坤和张进楷越来越友好,他们放学后经常约在一起打球、游泳和爬山。
所以,经常会看到张进楷和阿坤骑着自行车在村里乱窜。
******
自从和丽珠熟络后,空闲时,我喜欢到她的家。
喜欢去她的家,因为那儿环境很宁静,也喜欢她家里和谐的气氛。
风起,我手拉着线跑,百般兴奋地看着风筝飞起了。
“再放多一点线,它还可以飞得再高!”丽珠笑了笑。
望着蓝色的风筝在空中婀娜多姿地在飞舞,我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妳已经跳了两百下,好厉害。”我望着在跳绳的丽珠,赞叹不已。
“我就是为了要减掉十公斤重量,而不敢懈怠!”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想起了,小学时的我个子矮小,每天都很勤力地练跳绳。
黄天不负有心人,我现在的高度至少有160厘米。
“我最怕的一件事是瘦不了!”丽珠脸色涨红。
休息吧!
我和丽珠在波罗密树下,大字休息。
凉风吹来,好舒服。
我舒服得不想起来。
眼睛微微张开,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引入眼帘,我笑了。
其实,幸福和快乐一直在我身边。
我现在感受到了。
******
下课时,我去图书馆途中,看到阿坤进校长室。
为什么呢?
我在想。
……
哦,为了转校一事!
教育部那么快发了批准信?
回到班上,我看到阿坤握住一封信,若有所思。
“哦,什么信来的?”我毫不客气,一手抢去他的信来看。
……”我没猜错。
我顿一顿,说:“一路顺风!”
我随口说,因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坤在等着看我的反应。
转校生效日期是下个星期一。
这时,全班都抢着要看阿坤的转校信,班上引起一片哗然。
******
今天是星期五,阿坤最后一天在学校。
天未亮,我就在阿坤门口等着。
我凝望天上稀疏的晨星,白色的弯月。
“好不习惯。”以后,我得一个人走路去巴士站等校车。
开门声打断我的思绪。
“今天,妳真早。”他一见到我便说。
“我是为了比你早。”
……
“今天最后一天和你一起去上学,我不想要你等我。”我说。
“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他轻声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走。
“你说你又会回来?”我在后头加快跟着他的脚步,追问。
来到巴士站,他笑着说:“虽然天无不散之宴席,但没说离别后不能再见面啊。”
“嗯,放假时,记得回来百叶镇。”我对他微笑。
“我会的。”他笑了。
今天下课,我们在食堂霸占了两张长桌子。
阿坤在下个月生日,因为他明天就要回去槟城了,所以我们为他提早庆祝生日。
蛋糕是张进楷特别做的,独一无二。
阿坤一吹熄蜡烛,全部人一窝蜂手沾蛋糕往他脸上抹去。
“嘿,你们把我辛苦做的蛋糕给毁了。”张进楷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嗯,很好吃。”我舔一舔手沾到的蛋糕粒。
张进楷露出感激的表情,高兴有人欣赏他做的蛋糕。
“阿坤哭了!”有人叫说。
阿坤从来没在人前哭过。
“别拍!”阿坤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不给拍哭脸。
大家都很舍不得他,毕竟同班了那么多年。
我们明年才高中毕业,但今天感觉大家好像要毕业了,围在一起哭了起来。
放学铃声响,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家去了。
我知道阿坤今天不会那么早回,所以我特地留下来,迟回。
我们的班在四楼,从四楼望下去,可以看到远方有一个天然湖,湖水和天空一样蔚蓝。
“那天,我在这里看到阿楷在这里安慰妳。”
“呃?”
“妳没察觉到吧。我知道妳需要空间静一静,所以我躲在后面角落没出来。”
我不禁愕然。
“他……只是好心安慰我。”我慌了起来。
“我知道。”他沉稳地看着我。
“我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离开百叶镇,你没出现?”我想起旧事。
……”
“有重要事情做?”我一步步探问下去。
“那么久了,我哪记得啊?”他身子紧靠栏杆,逃避我的眼神。
“算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明天我会送你去火车站。”
“明天的火车很早,不需来送我。”他觉得明天是周末,我不用那么早起。
真是被这个人气炸!
对他,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要我跟他道别,我偏要!
晚上,我调好闹钟,六点前一定要醒来。
临睡前,我回想起第一次遇见阿坤,是他怕被阿公挨打,而躲到屋顶上。
……
我从睡梦中惊醒!
因为要给阿坤一个惊喜,所以我是悄悄地自己过去火车站。
小涵还在睡着,她把闹钟调到七点。
我在火车月台找个位子坐下。
火车还有一小时才开,所以火车站还很冷清。
想不到,最后离开的是阿坤。
“妳果然比我早到!”
我抬起头,看到张进楷站在我前面。
他坐在我旁边,说:“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去槟城两小时就到了。”
“我哪有难过?”我看着他。
“我又没说妳难过。”
他明明就以为我会很难过。
“阿坤!”张进楷,吹口哨,大声呼叫。
我睁大眼睛看着阿坤,看他有什么反应。
“妳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好像不欢迎我似的。
“好啊,我先走。”我真的气得要走了。
这时,有只手拉住我的手,阻止我离开。
我还以为是阿坤。
但不是。
“他说笑而已,妳怎么当真呢?”张进楷笑着说。
我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坤临上火车前,去拥抱每个人。
“要不要抱一下?”他张开双手,看着我,眼睛微笑。
我眯上眼睛。
怎么那么久?
当我张开眼睛,我看到阿坤早已站在火车里,俏皮地呵呵大笑。
可恶,他欠我一个拥抱!
火车轰隆隆开走了,阿坤随着火车在漫长的铁路消失了。
阿坤,我会永远想念你。
回到舅舅家,我的心有种空洞的感觉。
我和阿坤看似很好的朋友,但我们互相隐藏很多秘密。
到现在,阿坤都不知道我因为爸爸坐牢而搬到舅舅家生活。
阿坤那么急着转校,想必他有苦衷,但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提。
是我不信赖他,还是他不信赖我呢?
******
自从在天桥二度遇劫,我下决心要学武自卫。
惠芬教我中华武术防身,也许平常少舒展筋骨,骨头硬得不听话。
“这一招很有用!”惠芬耐心地,连续教了我几个很有用的防狼招数。
我死记几个最有用的招术。
懂招术,但没力气还击,是不是徒然呢?
激烈运动后,喝一瓶冷的柠檬绿茶,好舒服。
“阿坤在新的学校习惯吗?”惠芬问,她以为我会很清楚阿坤的事。
“他的电话一直拨不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叹气地喝下一大口的柠檬绿茶。
“拨不通?怎会这样。”惠芬搔头发。
“也许他有了新朋友和新环境,就把我们忘记了吧。”我有点失望地说。
“他不会这样。”张进楷突然出现,打断我们的话。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怀疑。
“我们和他那么久朋友,他不是这样的人。”张进楷对阿坤的为人很有信心,顿时让我有些惭愧。
“也许我想太多了。他可能忙吧。”我站起来,整理书包,打算回家了。
当我踏出武术馆时,张进楷说了一句感动的话:“如果有需要,妳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深深感动地注视着张进楷,说不出话来。
这时,惠芬瞟了我们一眼,我连忙转移视线。
在巴士里,惠芬异常地安静。
下了巴士,惠芬终于说话。
“我觉得张进楷蛮关心妳的。”
“哪有。”我连忙否认,免得她误会。
她很平静地说:“是真的。”
“妳多心了。”我苦笑。
“其实,就算张进楷真的喜欢妳,我们还会是朋友的。只要妳现在对我坦白,我会退出。”惠芬认真地等我回答。
……
惠芬急着要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张进楷。
“我不可能喜欢张进楷。”
“妳喜欢阿坤?”
“也不是……”我冒汗,慌了起来。
我不是心虚,只是看到惠芬很紧张、逼切的追问而感到压力。
“好,妳要记得今天妳说过没喜欢张进楷,以后妳别反悔哦。”惠芬像小学生那样要我和她打勾勾。
我不假思索,勉强地挤出笑容,和她打勾勾。
答应了惠芬后,心里觉得有些不妥,有些不安。
******
下个星期五就是学校运动会,这几天都是进行各项目的训练,从早上到下课都不用上课。
惠芬是田径好手,她在草场上跑个不停,是蓝队女子接力赛的生力军。
至于张进楷是跳高和跳远健将,虽然他不是蓝队,但是我也默默希望他可以再次打破学校的记录。
至于我呢?很惭愧,我没有体育细胞。
我和其他不会运动的学生一样,都是坐在草地上聊天和看别人表现。
幸好还有丽珠在旁,我还有个伴聊天。
“好无聊哦!”丽珠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对哦,妳去年好像有参加铅球比赛,今年怎么不参加了?”我突然想起来。
“我要摆脱胖妹的形象。抛铅球的人给人的印象是胖胖的,我才不要!”她坚决地说。
“我看不一定,惠芬个子瘦小,但是也能将铅球抛很远,这是在于有没有力气罢了。”我不认同丽珠的想法。
“我想加入啦啦队,但是他们觉得我的身形不符合。”她又在叹气。
“呵呵……我什么都不想参加,只想这样坐着看热闹。”我笑着看她。
“我一定要瘦下来,明年中五最后一年,一定要加入啦啦队。”丽珠咬牙切齿的模样真可爱。
“啦啦队有什么好啊?”
“妳没看到那些被选为啦啦队的女生都很骄傲吗?能被选进啦啦队就是代表了她们样貌和身形都姣好。”丽珠酸溜溜地说。
“好饿,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我们可以走去食堂。”我摸摸正在打鼓的肚皮。
“真羡慕妳,吃那么多,都不会长肉!”丽珠羡慕地看着我。
“就算我会吃胖,我还是会那么大吃。”
我才不管那么多,胖不胖是外在的东西,吃得开心才是最重要。
“好饿!”张进楷捧了一大碟柠檬鸡饭和一杯烧仙草。
我眨一眨眼,他平时都是自己带食物来吃,今天怎么会吃食堂的食物?
“我知道,他昨晚一定是熬夜,今天早上迟起。”惠芬帮他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想跟妳们一样。嗯,原来食堂的食物也蛮好吃。”他吃得津津有味。
“这里的板面清汤很好吃,配特制辣椒酱,超赞。”我想到都觉得好吃。
惠芬蹙一蹙眉头,说:“他平时吃惯了五星级的食物,这些便宜的食物,会吃得习惯吗?”
“我肯定他下次还会再吃食堂的食物。”因为我看他吃得很滋味。
他竖起大拇指,极赞同我的说法。
“阿楷,你刚才差一点就刷新学校记录,真可惜。”惠芬撅嘴表失望。
随后,他们开始畅聊运动会的事项。
“看来,他们俩真是很匹配,都是喜欢武术和运动。”我心里打量着。
******
自从阿坤回去槟城后,回家的路上少了一些笑声。
小涵有自己的朋友,自然不会和我走在一起。
惠芬最近放学后都留在武术馆练习,准备年尾的全国武术赛。
“咦,这不是阿坤的自行车吗?怎么会停放在屋外?”我惊讶。
是不是他回来了?
我走去他家的门口,探头去看他在不在家。
“阿坤没回来,这个自行车等下要给他的堂哥。”阿公缓缓从厨房走来,对我说。
“可是,他假期时还会再回来啊,到时他也需要用到自行车。”我竟替阿坤感到不舍得。
“迟些,我们两老可能会搬去槟城,很少会再回来了。”阿公的话让我怔住。
那么,阿坤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顿时体会到和一个好朋友失去联系是多么地失落。
阿坤已经搬走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完全没和我们任何一人联络,他真是不知道我们是多么地在乎他这个朋友过得好不好。
“难道,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我心想。
我莫名地想哭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离开家人的心情一样。
我讨厌死阿坤了!
他怎会变成这样冷漠的家伙!
在心里骂了阿坤好多回,但是心里还是很在乎这个朋友。
******
下午,邮递员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妈妈寄来的,另外一封是爸爸寄来的。
“先拆开阿爸的信吧!”我告诉自己。
阿爸在信中说,他在荷兰的一家面包厂当督工,请他做工的是以前的小学同学。
荷兰离这里多远?
我仰望天花板,鼻头一酸,为什么我爱的人都不在我身边。
阿妈的信很厚,看似里面放了数张照片。
我冷冷地把阿妈的信搁一旁,如果阿妈没有找别的男人,阿爸就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姐姐说下个星期会去新加坡一家医院实习三个月,意思说我最亲的人都在国外,留下我一个人孤独。
庄洁茹,妳要变得坚强,一个人就一个人!
我擦干脸上的眼泪,我讨厌自己流眼泪。
******
“妳又再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在走廊愣着,又被张进楷撞见了。
“我没事,过一阵子就会好了。”我尽量显得潇洒些。
“我那天说过,如果妳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他的话,我当然记得。
他始终是个男生,若要说心事,我觉得找女生比较适合吧。
“对了,阿坤真的没联络你吗?”我问。
“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妳的。”
怎么,他回答得好怪。
“那天,阿坤的阿公说迟些他们会搬去槟城,他们以后不会回来百叶镇了。”“不管他在那里,他都不会忘记我们这群朋友。”
“可是,为什么他不和我们联络?”
“他一定有他的原因。相信我,他很快会回来找我们。”
我疑惑地看着张进楷,他的话中有话,总觉得他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
翻一翻日历,惊叹年终假期快到了。
惠芬说要去我吉隆坡的家小住几天,顺道去吉隆坡玩。
而且,我还可以找慧慧。
想到这里,我望着日历笑了起来。
姐姐还在新加坡实习,这个假期肯定不可以和她一起度过。
******
放学时,我去武术馆找惠芬,她刚才太匆忙离开班,忘记带走一个文件夹。
“大头虾,妳漏了文件夹。”我揶揄她。
她拍拍自己的头额,说:“谢谢妳,再麻烦妳帮我放在书橱上面。”
我走去书橱,那儿的杂物可真多,地上堆满了东西。
“小心!”惠芬叫嚷。
我傻傻地看着瞬间要倒下的收音机,来不及闪开。
这时,有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推开。
“惠芬!”当我回过神时,惠芬的手已经被笨重的收音机砸中。
“好痛!”惠芬握住受伤的手,痛苦呻吟着。
我连忙冲出武术馆,去找救兵。
“张进楷!”我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张进楷背着书包走来。
他听后赶紧跑进来扶起惠芬。
“妳的手腕好像有点骨折了。”他紧张地说。
“骨折?”惠芬吓得脸青,她一定在担心不能参加全国武术赛。
我难过地掩住嘴,惠芬是因为我而受伤。
张进楷说他家的司机在校门口等着,可以载惠芬去医院。
“惠芬,对不起,害妳受伤。”我在车上,不停地向她道歉。
惠芬脸色苍白,但是还微微地说:“不关妳的事,妳不必道歉。”
我对于惠芬在紧急关头宁愿自己受伤,感动无比。
来到医院,张进楷扶着惠芬走进急症室。
我在急症室徘徊,如热锅上的蚂蚁,希望惠芬不会有大碍。
“她的手腕有一些骨折,需要包石膏。”医生替惠芬的手腕照了光片说。
“那几时才可以完全康复?我下个月初有武术比赛。”惠芬急着问。
“妳的伤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完全康复,这段时间不能提重物和动武,否则会有后遗症。”
顿时,惠芬一脸失望,她原本希望可以在个人赛夺冠。
我更加内疚,惠芬为了这个比赛付出了很多努力,如今不能出赛,她一定很难过。
“今年不能比赛,还有明年。妳是有能力的,不要太难过。”张进楷蹲下来,安慰坐在病床上的惠芬。
惠芬望着张进楷,一时感触,流了眼泪。
我静静在一旁站着,我知道这个时候惠芬最需要得到张进楷的鼓励和安慰。
******
自从惠芬因为我而受伤,每次看到惠芬包着石膏的手腕,都倍感内疚。
张进楷坐在惠芬的旁边,所以对她十分照顾。
惠芬受伤的是右手,所以不能写字,张进楷每天都会替她抄写笔记,和代替她擦黑板。
“阿茹,妳觉得张进楷是不是一个很体贴的人?”惠芬甜滋滋地说,但是她的目光不在我身上。
我轻轻点头,张进楷的确是很细心照顾别人的人。
虽然惠芬因为受伤而不能参赛,但这没有很大影响她的心情。
看到惠芬没有沮丧,我的内疚感渐渐消失。
最近,班上的同学在空余时间窃窃私语,他们都在怀疑张进楷是不是喜欢惠芬。
惠芬听闻这些传言后,暗喜,没有向大家解释什么。
至于张进楷,他似懂非懂,没有去管其他人在说什么。
******
明天开始放假,放学铃声响后,我没有马上奔回家,因为想去图书馆一趟,借一些书在假期看。
在图书馆里,我看到张进楷坐着看书。
不知怎的,我没有走过去跟他搭讪。
“刚才在叫妳,妳怎么越叫越走远?”他牢盯着我的脸。
我怔住,说:“对不起,我没听见。”
哦,刚才我隐约听见有人唤了我一声,还以为是听错了。
“那也用不着道歉。”他嘴角藏着笑意。
我故意看手表,显示赶时间的样子。
借了书后,我急匆匆地走下楼。
“洁茹,妳的书!”张进楷上气不接下气,看来他是急速跑下四楼。
噢,我真大头虾,书借了,却忘记带回去。
要是没被张进楷看到,我一定会焦急死了,那几本书可不便宜啊!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妳,妳听后一定很高兴!”他笑了笑。
我好奇地等待他说下去。
“阿坤……明天……会回来!他兴奋地说。
但,我一点高兴的心情也没有。
“为什么妳的反应会这样?”张进楷拦住我的前路,他要问个清楚。
为什么?
“是他主动联络你的吗?”我冷淡地问。
他轻轻点头,说:“他昨晚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他会回来这里度过假期。”
我当然会生气。不,不单生气,还对他很失望。
他转校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联系我们,他留下的电话竟然是没人接听的。
上个月,阿坤的阿公搬去槟城,我真的以为从此和他失去联系。
就算再忙,也不可能连续三个月都杳无音信吧?
我愤然奔去巴士站,留下一脸错愕的张进楷。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里一直重复一些画面。
我一直想,明天见到阿坤应该给什么表情。
不睬他?
骂他一顿?
还是若无其事跟他嘘寒问暖?
小涵不像我,她一听到阿坤明天回来,高兴得跳了起来。
呃,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
天晓得。
******
今天开始放假,当然是睡到自然醒。
也许昨晚太迟入睡,即使睡到十点,我还是觉得脑袋胀胀的。
小涵醒了?
睡在我旁边的小涵不在了。
平时小涵都比我迟醒。
这时,细细碎碎的谈话声从阿坤的家传来。
呃,我从一堆声音听到阿坤那把熟悉的声音。
怎么办?
我该不该走过去他的家?
嗯,我突然很想躲起来,因为害怕见到他时,不知道该给予什么反应。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生气,一定显得很奇怪。
不生气,又过不了自己那关。
真烦啊!
索性继续赖床,不用起来。
“阿茹!”
很多人在我房门叫我起来。
我咬了咬下唇,背对门,心里头不禁犹豫起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我缓缓打开门,眼睛怕第一个看到的是阿坤。
“嘿!”一个强大有力的双臂把我紧抱。
我吓得呆如木鸡,眼睁睁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张进楷。
他望向我们,浅浅微笑。
“很意外吧!”阿坤那张熟面孔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意外的不是他突然回来,而是他怎么突然给我一个大拥抱。
我记得我说过他欠我一个拥抱,但现在我一点温心也没感觉到。
他的热情被我的冷淡浇熄了,场面一片僵硬,其他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茹,一定是睡不醒。我们先去用早餐吧!”汉东纾解场面的尴尬。
我关上门,心里有些愧疚。
我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们走了,妳可以出来。”是张进楷的声音。
他没走开。
我迟迟打开门,低下头,不敢看他。
大家一定觉得我很奇怪。
“其实,阿坤是有苦衷。如果妳知道了,妳一定不会生气他。”张进楷一副了解我的心思似的。
“他会有什么苦衷?”我细声问。
“让他自己告诉妳吧。反正已经没事了。”他竟在这时卖关子。
我有点儿茫然。
******
张进楷做和事佬,他叫我和阿坤在清水潭单独见面。
来到清水潭,我看到阿坤蹲在水潭旁扔石子。
我干咳一声,让他知道我来了。
他转身望向我,微笑。
我们三个月没见,对他开始有种陌生感。
“妳睡够了吧。”他站起来,走向我面前。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骂他,免得他以为我很在乎他。
“我这三个月都没去新学校报到。因为我做了……换心手术。”他沉着脸说。
什么?我当场愣住。
这真是晴天霹雳的消息!
换心手术是很庞大的手术,随时会送命。
我望向阿坤的胸膛,他以前的心被换走了。
现在近距离凝视他,发觉他消瘦了许多。
“那你现在好了吗?”我凑前想去摸摸他的心脏,之前的恨意顿时烟消云散。
“手术很成功,虽然刚开始身体会排斥新的心脏,但是现在情况稳定了,只要我没有停止服药,身体不会有问题。”他乐观地说。
我从来不知道阿坤心脏有病,现在突然知道他换了心脏,真是震惊极了。
噢,我记得了,他的胸膛有道蜈蚣似的疤痕,原来他以前有动过心脏手术。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抱怨身体不舒服。
“我从小就有心脏病,算是很幸运了,可以在恶化前找到适合的心脏。”他感恩道。
“你一早就把这件事告诉张进楷?”我问。
“嗯。”他点头。
难怪之前张进楷十足把握说阿坤一定会回来找我们。
“为什么你要隐瞒其他人?”
“告诉你们岂不是要你们瞎担心一场。反正,我相信我会没事。”
他的解释让我内疚起来,我忘了自己之前因为误会他,暗地里骂了他多少回。
“这件事连你的阿公也不知道?”我觉得阿公脸上没有一丝忧虑。
他含笑,说:“当然不能让老人家知道,我爸妈都赞同不先告诉阿公。”
“那你开学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念书?”我由衷希望他说是。
“我爸妈要我在槟城读书,他们不放心我在这里生活,在槟城看病拿药也比较方便。”他微微摇头。
我能理解,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急需爸妈的细心照料。
“没关系,你一有空就来找我们吧。”我牵强地笑了笑。
“一定会!”他和我击掌。
 “听说换了心的人,他们的喜好会改变。”我曾经听说过。
“我还是原本的谢舰坤,喜欢的事物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幽幽地看着我说。
我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
阿坤说他的带来的药物可以维持两个星期,所以他可以在百叶镇尽情地玩两个星期。
我们知道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所以我们不会像以往那样去爬山和游泳。
张进楷提议去他家开个庆祝阿坤健康回来的烧烤会。
一大早,我们从菜市买了烧烤的食材到张进楷的家。
他的父母正好出国做生意,所以我们可以尽情疯狂地玩一天。
汉东、阿坤和小涵一来到张进楷的家便马上去玩电动游戏,完全忘记了要准备下午的烧烤会。
在张进楷的家待了一段时间,仍不见文青走下楼。
我上楼到文青的房门。
她的房间没关,我探头进来:“妳真的会参加新秀歌唱比赛?”
“我已经报名参加,绝对不会退缩。”她的意志坚定。
“妳在挑选要唱什么歌吗?”我看到她的房间地上有一大堆的唱片。
文青的目标很清晰,当歌星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她甚至为了要在海外发展而打算明年到台湾一边就读高中,一边为自己歌星梦铺路。
唯一要考虑的是,她不舍得离开哥哥,他们一直以来兄妹情深,没试过分开两地。
“真难选。”她趴在白毛毯上,双手托着双颊。
“我相信,不管妳做什么选择,妳哥都会支持妳。”我说。
“昨晚,哥跟我说,他支持我去台湾读高中。但是,我还在考虑中。”她一时很难做决定。
“一个人去那么远,的确要考虑清楚。”我觉得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真不简单。
“嘿,我哥真的和惠芬一起吗?”文青突然好奇问道。
我吞一吞口水,说:“有可能。”
“惠芬是一个不错的女生,很有性格,气质美女,学业和课外活动同时能兼顾到,她和哥真的很匹配。”文青对惠芬的印象很好。
嗯,我也是这样认同。
“妳们还在楼上,我们厨房那边需要帮手呢!”不久,惠芬敲门进来催我们下楼。
惠芬和张进楷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
人多好办事,我也抓了汉东、阿坤和小涵去厨房帮忙。
“桔子水弄好了!”我和文青齐声道。
小涵也做好水果沙拉了。
至于烧烤的材料也准备到七七八八了。
我们把食物和餐具搬去院子里。院子如之前看到一样,还是一片绿草绿叶,白色桌椅,没种任何花类。
“为什么你们院子里不种花?”小涵问道。
“我怕看到花。”文青从小很怕花。
“时候不早了,我们开始烧烤会吧!”张进楷转开话题。
我最喜欢烤玉米,所以挑了个大玉米来烤。
“你的鸡翅膀焦了!”我望向阿坤大嚷。
“有点焦才好吃。”他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焦了的食物对健康不好!”我一说到健康两字故意提高声量。
“好啦,剥了烧焦的皮就没问题了吧?”他在我威逼之下舍弃平时爱吃的鸡皮。
惠芬的手还没完全痊愈,所以由张进楷为她代劳。
大家看到张进楷那么照顾惠芬不禁窃窃私语,惠芬似懂非懂地含笑瞟了我们一眼。
夜了,我们在张进楷的家留宿一晚。
文青的睡房很大,可以容纳我、惠芬和小涵三人。
至于汉东和阿坤就睡在张进楷的房里。
男生那儿肯定是通宵玩电动游戏,至于女生那儿就是谈心事咯。
文青在惠芬的要求下,搬出数本相册让我们看。
“你们的父母真好,带你们去那么多个国家旅行。”小涵看到他们去很多个国家拍照留念,露出羡慕的目光。
我看到有一张照片是在绚丽的樱花树下,好美,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去日本游玩。
“哇,妳一共去过二十多个国家!”我数一数,惊叫起来。
惠芬指着张进楷穿国外校服的照片问文青,他在外国留学过吗?
“我哥曾经在台湾就读一年中学,后来因为不适合,而回来了。”文青看了看那张照片说。
“那你们为什么会搬来百叶镇生活?”惠芬再问。
“我们的父母要在百叶镇发展房屋生意,所以我们就来这里读书了啊。”文青答道。
我发觉他们的照片只有和领养他们的父母拍的,没看见他们亲生父母的照片。
说着说着,我们睡着了。
床很软,冰冰凉凉,睡得很舒服。
早晨的阳光很柔和,睡到八时半,我自然醒了。
她们三个人还在睡,真好命。
我折好棉被后,便下楼看能准备什么早餐。
“哗,好丰富的早餐!”我傻眼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三个男生。
“想不到我们男生比妳们更早起吧!还做好了早餐呢。”阿坤边说边喝鲜奶。
桌上的早餐包括鲜奶,草莓酱烤面包,番茄蛋炒饭,杂果一盘和杏仁南瓜汤。
“好丰富的早餐!”我不禁哗然。
“我们七点就被阿楷叫醒,想睡迟一点也不能。”汉东一脸睡不醒。
“吃了早餐后,你们可以回去继续睡。”张进楷说。
“我不先吃早餐了,我上楼再睡。”汉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坐下,拿一片草莓酱烤面包:“你们男生昨晚几点睡觉?”
“没看时钟,总之就是很夜。”阿坤吃了一大碟炒饭还不见饱,看来胃口很好。
他们比我早睡着,我入睡前已经两点了。”张进楷说。
看来我们女生比他们更迟睡着。
“来,看这里!”
我被照相机灯光慑住。
“嘿!”我瞪着阿坤,他一定在拍我难看的吃相。
“今天我们去拍生活照留念吧。”原来张进楷拿出照相机,是为了这个目的。
张进楷带我们去一望无际的茅草地,在那儿可以看见碧绿的山峦,这时天空正蓝。
今天的天空好蓝,好喜欢这个颜色,我要拍蓝天。
文青犹如专业摄影师,指导我们摆像模特儿的姿势,让我频频笑场。
“对,就是这个表情。”文青要求阿坤保持仰望天空的动作。
“好像傻瓜似的。”阿坤不停笑说。
我最怕上镜头,脸都笑僵了。
“我们还没拍全体照呢!”文青在我们离开前惊叫。
“那儿有个伯伯走过来,我们可以叫他帮忙。”小涵指向一个拿着锄头从菜园走出来的老伯伯。
老伯伯很好人,他耐心地等着文青指示我们的姿势,连续拍了四五次,文青才满意地答谢老伯伯。
我们很厉害,短短一小时,用了两卷菲林。
我们都很心急想看照片,所以马上浩浩荡荡骑自行车去照相馆冲洗照片。
到了傍晚,我们从照相馆拿回照片。
“这张照片拍得你们兄妹感情很好。”惠芬对文青说。
刚才拍照时,文青要张进楷背他拍一张照片。
我小时候怕走楼梯,姐姐每次和我去百货公司,都是她背我上去。
文青很美丽,深邃的酒窝笑得很甜美,像明星那样上镜。
“这张照片拍到我好像傻瓜。”阿坤一说让我笑坏。
“这张拍到我好肥,肚腩都跑出来了。”汉东皱一皱眉。
文青撅起嘴,说:“谁叫你吃太多,胖到肚腩都出来了。”
汉东涨红着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那么多张照片是拍我的侧脸?”张进楷好奇地问妹妹。
“因为哥你的侧脸很好看。”文青得意地说。
“那正脸不好看咯。”我故意笑说。
张进楷瞟了我一眼。
“当然不是,哥的正脸和侧脸都很好看。”文青忙着解释。
“姑姑和姑丈都没有丹凤眼,阿茹的丹凤眼是从哪里遗传来呢?”小涵在嘀咕。
说来奇怪,爸爸和妈妈都是双眼皮,姐姐也是双眼皮,究竟为何我是丹凤眼呢?
印象中,公公婆婆也不是丹凤眼。
“难道,妳不是父母亲身的?”汉东冒出一句非常欠揍的一句话。
我在他大腿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痛得弹跳起来。
晚上,我们骑自行车回家前,张进楷的父母正好回来了。
他的父母看起来很有贵气,一看他们的装扮就知道他们是很有钱的生意人。
他的妈妈瞟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反而是他的爸爸对我们有说有笑。
******
今天,我很期待出去拍风景照。
我向张进楷借了照相机,今天可以拿着照相机到处拍。
“阿坤,这是哪来的摩托车?”我看到阿坤坐上蓝色崭新的摩托车,正要去兜风。
他转头笑笑说:“我表哥借我用几天。”
呃,阿坤什么时候学会骑摩托了?
“你打算去哪里兜风?可以顺路载我一程吗?”我想去三道河附近拍照,如果骑自行车要上一个大斜坡,会很辛苦。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迟迟不答复,似乎不大想载我。
烈日当空下,我显露出乞怜的目光。
“其实我昨天才学会骑摩托。”难怪他不大想载我。
“我不怕危险,载我啦!”我相信他不会差到驾进水沟或滚下山坡吧。
在我百般请求下,他终于答应载我一程。
他说本来打算漫无目地兜风,所以爽快答应当我的司机,陪我周围拍风景照。
一开始,他放慢速度,摩托车有些摇晃,因为他第一次载人,还在适应着。
“妳要去三道河拍什么东西?”阿坤背对着我问。
三道河的水清澈见底,河两岸长满小野菊花,河上架着一座老木板桥,多写意的画面啊!
“我要拍美丽的东西。”我眯眼笑答。
不到十分钟,我们很快就来到三道河。
我脱下鞋,让双脚踩在冰冰凉凉的碎石上。
河水轻轻游过我的双脚,感觉冰冰凉凉,真舒服。
“红蜻蜓!”我雀跃地叫阿坤看过来。
阿坤弯下腰,低下头仔细看。
不久,他呵呵大笑起来,说:“那不是蜻蜓啦,是豆娘!”
经过他解释,原来豆娘看似像蜻蜓,但是它身形小很多,翅膀也没有蜻蜓那么阔大。
“好可爱的豆娘。”我低下头,仔细欣赏。
我看到有蓝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和青色的豆娘,它们不是停留在水草,就是在空中轻轻飞舞。
我的照相机发出阵阵咔嚓的声音,张进楷的照相机太棒了,我可以把近距离的豆娘拍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妳会心血来潮要到处去拍照?”阿坤蹲下来,望着我问。
“我本来就很喜欢摄影,但是因为没有照相机,所以你才从来没看过我拿照相机拍照。”我继续拍。
“妳还想去哪里?这几天,我都可以载妳去。”他说。
我的眼神充满感激,他对我太好了。
“我想知道在你面对换心手术那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
我们坐在大岩石上,聊起话来。
“说不怕是骗妳的。”他收起笑脸。
“那你被打麻醉药前一刻在想些什么?”
“跟自己的心脏说再见。”他半开玩笑说。
“还有呢?”
“祈祷自己还可以睡醒。”
我怔住,心想他那时一定很恐惧。
“现在是你新的生命开始,你一定会多福,长命百岁!”我微笑看着他。
“嗯,一定。我感觉现在的心脏很健康,很活跃,真感激心脏的主人。”
“以后,你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记得别再隐瞒我们了。”
“记得啦,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他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
当他说我们是好朋友的时候,我的心揪了一下。
******
天还没亮,我就被一阵吵杂的说话声震醒。
发生什么事了?
“阿茹,醒来!”舅舅急促敲门。
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开房门,只见舅舅脸色焦急站着。
舅舅面对我支支吾吾,但是最后还是把话吞进肚里。
我心觉不妙,该不会是家人发生什么事情?
“妳的亲生爸爸要换骨髓,妳妈要妳今天赶去新加坡医院。舅母忍不住开腔。
什么亲生爸爸?
我爸在新加坡?
我歪着头,越听越糊涂。
“妳的亲身爸爸一直在新加坡,妳妈现在就是跟妳的亲身阿爸在一起。”舅舅接着说。
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只有一个爸爸。
“妳妈生下妳的姐姐不久,就去新加坡工作。在那儿,认识了妳的亲生爸爸,没多久怀了妳。本来妳妈要离婚,但是这时候妳亲身爸爸突然失踪,妳妈没办法之下回来这里。因为妳爸原谅了她,所以他们又再一起。”舅母一口气道出,我听了感到一阵昏厥。
“现在,妳的亲身爸爸等着妳的骨髓救命。”舅舅紧接着说。
“虽然不知道妳的骨髓是否和妳爸吻合,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舅母轻叹。
我的身世怎么那么复杂?
真希望自己在发一场梦,实在无法相信我不是阿爸的亲身女儿。
阿爸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不可能不是他亲生的。
舅舅拿了一封信给我,他说爸爸去荷兰前交给他的。
我急忙拆开来看,那封信是真的,我很熟悉阿爸的字迹。
如果不是发生重大事情,这封信绝不会落在我手上,阿爸写这封信是怕有一天回不来,这封信至少对我的身世有所交代。
爸。
我感觉心被撕裂了。
原来,我不是爸亲生的。
姐姐和我是同母异父。
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从以前到现在,我只有一个爸。
“不管怎样,他还是妳的亲生阿爸,妳就去医院验下骨髓吧!”舅舅苦劝。
我知道阿妈一定向舅舅求助,哀求舅舅一定要把我送去新加坡。
如果他不是因为要换骨髓,我想他不会认回我吧。
“我要考虑。”我冷静地说。
“没时间了,妳爸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再不换骨髓,恐怕过不到这个月。”舅舅着急地说。
我不是怕抽骨髓的痛,而是我真的不想去面对我复杂的身世。
非常不想去见那个所谓的亲身爸爸和离弃我们的阿妈。
“阿茹!”舅舅在背后叫我,但是我掩住耳朵,快步走出家门。
阿坤迎面而来,昨晚和他约好今天去拍风景照,他正要找我。
“妳怎么了?”阿坤叫住我。
我头也不回地骑上自行车,直去。
“喂!发生什么事了?”阿坤也骑上自行车,在后头赶来。
“别管我!”我越骑越快,没心情回应他。
“我们是好朋友,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和妳分担!”他很快就赶上来,与我保持同样速度。
“你帮不到我的!”我烦厌地说。
“停,前面是斜坡!”他怕我会疾冲下去。
我没有停下来,反而使劲地猛踩脚踏板,急速冲下斜坡。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顾往前冲,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哎呀!”
我听到阿坤的惨叫声。
他一定是故意跌倒,要我倒回头。
我没转身,直冲下斜坡。
走了一段路,我发现后面一片安静,看来阿坤没跟来了。
我煞住自行车,停下片刻,心想阿坤是不是真的跌倒受伤了。
“他不会有事的啦。”我对自己说。
再走一段路,我又煞住自行车,心想不妥,万一他骑得太快,心脏受刺激,那就很危险了。
如果他没事,他一定赶来找我的。
到现在他还没跟来……
好吧,我倒回头找他,如果他假装有事,我一定狠狠教训他。
我还没回到刚才的斜坡,就发现阿坤推着自行车,蹒跚赶来。
他两个膝盖的皮肤破了,很多血渗出来。
“为什么你还不回去?”我皱眉头看着他。
“我在担心妳啊!”他眉头紧锁的说。
“你的脚受伤了,流那么多血,你这时候还担心我?”我心里是责怪,也是心疼。
“妳不是要逃走吗?为什么妳还倒回头来找我?”他居然在笑。
“我……才不是倒回头找你。”我弯下腰看他的膝盖伤得怎样。
我们在山坡下,眼望山坡那么斜,如果阿坤硬走上斜坡,他的膝盖一受力肯定会很痛。
“我们走那条路吧,虽然要走比较远的路才到回去。”阿坤指着左边的路。
也好,我不想那么快回去。
我们缓慢地推着自行车回,因为阿坤的脚一弯曲就觉得很痛。
“你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我柔声问。
“本来要闪开掉在地上的树枝,但因为煞车器失灵,所以就摔下来。”他耸耸肩说。
我盯着他说:“谁叫你骑得那么快。”
“嘿,小姐,还不是为了妳!”他发飙似地朝我凶。
“没有人叫你追来啊!”我不领情地凶回他。
我怒视他,他从来不曾那么大声和我说话。
他静下片刻,然后眼神诚恳地说:“我担心妳。”
他这么一说,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自在。
“我……今天才知道……我不是……阿爸的……亲身女儿。”我连说出来都觉得很辛苦。
他听后眼睛睁得很大,不可置信地说:“妳是怎样知道的?”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一旁静静地听。
“我该怎么办?”我的心很混乱。
“妳联络了妳的爸爸吗?”
“我刚才太激动了,没有拨电给阿爸。
抽骨髓后的身体会很虚弱,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适合捐骨髓。但是,如果妳放弃去验骨髓的机会,我怕有一天妳会后悔。”
后悔?
我很怕自己做了后悔的事,尤其是无法补救的事。
“那我该去新加坡检查骨髓是否吻合吗?”我问他意见。
“妳可以问看妳的姐姐意见。”
对哦,我差点忘了姐姐。
其实,到底姐姐知道了真相吗?
不管我们是不是同一个父亲所生,她都是我最亲的好姐姐。
我决定先跟姐姐商量,再做决定。
“哪怕我和阿爸没有血缘关系,他都是我心中唯一个爸爸。”我由衷地说。
“对啊,别再难过了。如果事实如此,接受吧,妳和妳阿爸的父女关系不会因为血缘而有任何改变。”阿坤讲中我心中的话。
我凝视他的眼睛,获得了安慰。
“谢谢你,阿坤。”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动,他陪伴在我身旁。
他笑了笑。
如果阿坤没有搬家多好。
还有五天,他就要回去槟城了,真的很舍不得他离开。
******
回到舅舅家,家里一片寂静,舅舅他们都不在家。
我提起勇气拿起电话筒,打给姐姐。
“茹,我刚才见了阿妈,阿妈告诉我了。”姐姐轻声说。
“姐,我好难过。”我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不管发生什么事,妳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妹妹,明白吗?”姐姐急切地说。
说是容易,但要做到却不容易。
为什么我的身世和家庭会那么复杂?
“姐,妳觉得我应该来新加坡检查骨髓吗?”我的声音颤抖。
“现在捐骨髓手术是安全的,手术后很快会复原。那个人始终是妳的亲身爸爸,妳好好考虑吧。”姐姐思量后说。
我真的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去面对那个亲身父亲。
突然,我好想逃去荷兰找阿爸。
有开门声,看来舅舅他们回来了。
我赶紧把自己锁进房里,不想出来回应舅舅。
这时,我想起了阿妈的信,好奇心催促我拆开来看。
一直以来,我把阿妈寄来的信原封不动地收进一个铁饼盒里。
我深呼吸,拆开最近寄来的一封信。
信里有数张照片,我仔细地看。
第一张照片是阿妈抱着一个婴儿,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我的心跳得很快,那个男人和我一样有丹凤眼,他就是我的亲身父亲?
这封信是上个星期寄来的,阿妈在信里没提到我的身世。
再看接下来的照片,都是他们温馨的生活照。
我望着照片里的婴儿,他是我的弟弟。
他们都和我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对我来说是如此陌生。
舅舅他们没有敲门进来,也许他们意识到我需要时间冷静下来。
******
早上醒来,我发现门底下有两张纸。
一张是明天早上去新加坡的车票,另外一张是舅舅给我的字条。
阿茹,舅舅知道妳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里有张明天早上去新加坡的车票,妳决定后告诉舅舅吧。舅舅会尊重妳的决定。
我沉重地望着那张车票,只有一天时间考虑。
……电话响。
我迟疑着要不要接电话。
会是阿妈打来的吗?
“喂”我接听。
“阿茹,是妳吗?”真的是阿妈打来。
我静了下来。
“为什么不说话?还在生气阿妈吗?”
我个性很倔强,已经很久没有和阿妈说话。
“我明白妳一时很难接受,可是妳想想,那是妳的亲身阿爸。”阿妈哀嚎。
亲身阿爸又怎样,他有做过父亲的责任吗?
“如果我的骨髓适合他,我就捐给他。事后,我们没有瓜葛。”说完,我把电话大力挂上。
我的手微颤抖,头脑一片空白,我越来越迷失原本的自己。
憎恨的心让我无法接受阿妈。
我觉得阿妈从来不曾考虑我的感受。
当我哭着要挽救这个家庭的时候,阿妈没在乎过我的恳求。我觉得自己好可怜,谁都不愿意留下在我身边。
既然这样,我以后就靠自己吧,一个人过生活就好了。
******
晚上时,我过去阿坤的家。
“我决定明天去新加坡检查骨髓。”我眼睛望着他说。
“妳怎样去?”他关心地问。
“我一个人去。舅舅要赶工,陪不到我去。”我无奈地说。
“妳一个人去可以吗?”他继续问。
“要不然谁可以陪我去?”我怔怔看着他。
他认真地在思索片刻,真希望他说能陪我一起去。
那是我的奢望。
最后,我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去。
也对,他哪会陪我去那么远地方。连我自己也无法估计会在那儿待多久。
******
早上,我提着行李箱走出舅舅的家。
舅舅开动摩托引擎,正准备出发载我去巴士站。
没见阿坤出现,也许他还没睡醒。
第二次失落感又涌上心头。
在巴士里,我的心情很糟糕。
憎恨和失落交织和缠绵我的心扉,很难受。
八小时后会到新加坡,我很怕一下巴士看到他们,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在巴士挣扎了八小时后抵达新加坡。
我只看到阿妈一个人在雨中撑着伞,她焦急地昨看右看。
我没叫一声妈,只是走到她前面。
在车里,我眼望窗外,没说话。
阿妈先载我去她的家。
那间家是公寓,屋里设计挺美观大方,看来他们的生活过得相当不错。
我一坐下不久,便听到有婴儿哭声。
阿妈走进房里安抚他,使唤保姆泡一瓶牛奶。
我对这间家完全没感情。
“阿茹,这里是妳的家。”阿妈从房里走出来。
“我的家在吉隆坡。”我冷淡地对着电视机荧幕说。
阿妈接下来没说什么,她知道我的脾性,一生气起来不是那么快能平复。
******
隔天早上,阿妈带我去医院。
那间医院也是姐姐实习的医院。
她本来说要我见见亲身父亲,但是我一口拒绝了,说要直接去骨髓库。
从小到大,我都不曾验血,抽血有多痛一点概念也没有。
见到医生,我觉得身体开始微颤抖。
姐姐握住我的手,安抚我害怕的心。
“我现在将在妳身体抽取5毫升的血,如果你和爸爸的HLA—AB相同后,骨髓库将通知妳作进一步的验血检测,即HLA—DR的分析检测。”医生耐心地讲解给我听。
“那什么时候会知道结果?”阿妈心急地问。
“三天后就可以知道。”医生肯定地说。
原来抽血不会很痛,好像是被蚂蚁咬的感觉。
“现在,我带妳去看阿爸。”我们一踏出骨髓库,阿妈拉我的手走向病房。
“我不要去。”我松开阿妈的手。
“阿爸很想见妳一面,妳就让他完成心愿啊!”阿妈的语气像在强迫我。
“他不是我的阿爸!”
“他快要死了,妳难道一点同情的心也没有吗?
“就算我去看他,我也不会叫他爸!”
“好吧,那妳至少见见他!”阿妈对我的忍耐已耗尽。
阿妈气冲冲地直走,而我和姐姐在后面慢慢走去。
病房的门打开着,等着我进去。
一进去,我看到一个身体很虚弱,病恹恹的中年男人躺着。
他的身上插了一些管子,看起来一吸一呼都很艰苦。
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虽然他把氧气罩脱下,很使劲地说。
阿妈和姐姐向我打眼色,示意我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巴。
“阿茹阿茹妳终于来了。”他微弱地说。
我静静地蹲在一旁,他的话很含糊,有些话听不清楚。
他虽然是我的亲身父亲,但是我对他没感情,他在我心中只是一个病人。
阿妈蹙眉,大概是觉得我的态度太冷漠无情。
这又怎能怪我?
离开医院,阿妈的脸色很坏,不发一语。
姐姐也不敢吭声。
一直以来,我和阿妈的关系不是很好。
我的性格像她般倔强,不容易向人低头。
如果和姐姐比较,她对我的爱是相对的少,小时每次我和姐姐打架,她鞭我的力会狠得多。
******
初步配型,我和亲身父亲的HLA—AB相同,骨髓库的医生再进一步的验血检测,即HLA—DR的分析检测。
我和亲身父亲的HLA配型完全相同,医生会向我详细介绍捐献过程,并安排我做全身检查,看我的健康是否合适进行捐献。
这一切,我都答应了。
******
捐骨髓的前一个晚上,我打电话给阿坤。
阿坤已经回去槟城的家。
他问我新加坡的地址,但没说会来找我。
我觉得他突然问我住在新加坡哪里,也许在打算来探望我。
经过我详细讲解,他才知道捐骨髓并不是抽取捐献者骨髓,而是从捐献者的外层血管的血液中采集造血干细胞,这不会带来明显的疼痛感和不适。
******
早上九点,我躺在床上,被护士推去手术室。
捐献时,我完全处于清醒状态,医生从我的手臂静脉中采集造血干细胞,总量有50毫升,然后通过血细胞分离机提取,将其余的血细胞回输体内。
整个过程用了四小时。
回到病房,我觉得身体很疲乏,整个人虚脱,很快就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
我睁开眼,看到阿妈和护士在聊天。
“阿茹,妳醒了?妳现在觉得怎样?”阿妈柔声地问。
好久没感觉到阿妈的温柔。
我还是觉得有点累。
“妳有个朋友特地来探望妳,他才刚出去买午餐。”阿妈说。
朋友?是阿坤吗?
突然,房门打开,让我感到讶异。
“你怎么来了?”我对着站在门口的张进楷发愣。
为什么不是阿坤?
“阿坤不能来,所以我就过来看妳。”张进楷微笑着。
“你从那么远来……那你住哪里呢?”我有些不明白。
“我的爸爸在这里有产业,所以住的方面不是问题。”他笑了笑。
也对,他的爸爸是地产大亨,世界各地都有房子,所以去哪里都不怕没地方住。
“这是给我吃的吗?”我闻到香味,指着他提着的袋子问。
“嗯,这是营养粥,妳可以吃。”他打开袋子,拿出一碗粥。
好香,看来很好吃。
也许饿了很久,不一会儿就把粥吃个精光。
吃了东西,我整个人充满力量起来。
“阿坤是不是不舒服?为什么他来不到。”我问张进楷。
张进楷想了想,答:“他的爸妈不允许他来,而且他也没有护照。”
原来这样。
“你对我好像太好了。”我轻声说。
张进楷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阿妈,腼腆地说:“反正现在是假期,我来这里除了来探望妳,也顺道来玩啊!”
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后,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亲身父亲在医院接受骨髓移植,过程还算顺利,有很大几率康复。
阿妈坚持要我在新加坡至少待半个月才可以回去。
休养了一个星期后后,阿妈终于允许我出去走走。
张进楷这些日子没有离开过新加坡,他答应会带我去新加坡名胜地游玩。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去圣淘沙玩,这天终于有机会去到。
走在洁白的沙滩,在蔚蓝的天空下,心情舒畅起来。
这天的张进楷异常安静。
我奇怪地望着他。
突然,他一手牵着我的手。
我愣了愣。
我的脸涨红,不知道该不该松开手。
其实,我早就猜到张进楷喜欢我,但预料不到他今天……
他腼腆地看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的心很乱,该给他什么反应。
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是阿坤,但他一直在逃避,让我很失望。
张进楷对我很好,我都很感动。
感动是喜欢吗?
我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牵着我的手走,我的手一直没挣脱。
我们静静地沿着沙滩走,他的嘴角泛起浅浅笑意。
回到家,我冲了凉,躺在床上发愣。
“啊~”我突然想起惠芬。
我竟忘记了惠芬!
过去,我答应过惠芬不会喜欢张进楷,刚才我竟没有当场拒绝张进楷,还让他牵我的手,走完整个沙滩!
如何是好?
我不敢想象惠芬会怎样?
我怕她会和我绝交。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这份友情,更不想她伤心。
但是,我对张进楷的爱意没有抗拒。
他的心意,让我有一丝丝安全感和温暖。
爱情不是不能转让吗?
我发现自己开始自私起来。
好鄙视自己。
晚上,阿坤没有打电话给我。
自从张进楷来了新加坡,他越来越少和我通电话。
“我在想妳。”张进楷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肉麻话,顿时我感到鸡皮疙瘩。
我在电话里,静静听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掉进他温柔的漩涡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在新加坡四处溜达,好不开心。
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他让我知道相爱是怎样的,想念一个人是怎样的。
阿妈没有问我和张进楷的事,但是我知道她是知道我们在拍拖。
假期快结束,我担心的心情逐渐加重。
张进楷了解我的隐忧,他说自己会向惠芬坦白。
他之前对惠芬那么好,是想让惠芬不为手伤难过,进而我的内疚感会减轻。
离开新加坡前一天,我站在已在康复中的亲身父亲,细声叫一声爸。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阿妈叫我抱弟弟,他果然和我长得相似,但是我很怕对这个家庭产生感情。
说到底,我还是不允许自己接受这个家。
******
开学第一天,我们的桌位没有更换。
我还是和雪琪同坐,而张进楷则和惠芬同坐。
没有人知道我和张进楷在一起。
下课时,他来到我背后,把一盒苹果烤饼放在我桌上。
我含笑转身看他。
放学后,我们一前一后走去图书馆。
“这本《秋天的童话》很好看。”张进楷递一本书给我,他知道我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书。
他也拿了一本喜欢看的书,和我坐下来翻阅。
我们的互动是静默的,所以短时间内也没人发现。
自从文青去了台湾读书,张进楷在家有些孤寂,所以每天我们放学后还是会通电话,偶尔他也会来舅舅家找我。
纸包不住火,有一天还是会被看出。
运动节时,张进楷打了篮球后,满头大汗走来。
那时候篮球场很多人,他不由他地拿了我手握住的水瓶解渴。
这时,我身旁的女同学顿时鸦雀无声,全部人望向我和张进楷。
张进楷这时顿了顿,他没想到这个举动让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进楷,你怎么会喝阿茹的水?”一位女同学问。
张进楷咬着下唇,冷静得很,然后嘴角泛起笑容,说:“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啊!”
张进楷!
我可不想被人围剿。
这时候,惠芬站起来,狠狠瞪了我一眼,生气地走去休息室。
“惠芬!”我叫住她。
她没听见似地用跑的奔向休息室。
我战战兢兢地踏进休息室,她把自己关起来,不久传来哭泣声。
惠芬在哭。
她的哭声让我很愧疚。
是我伤害了她。
是她先喜欢张进楷,我明知道她很喜欢张进楷,但是我却无视她的感受,和张进楷在一起。
我在门外蹲着,我没跟着哭,因为我没哭的权利。
那天起,惠芬没和我说任何一句话。
其实,我宁愿她大骂我,好过她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爱情这个代价太大了。
我怎么能用爱情换掉友情。
惠芬和另外一男生调换位子,不再和张进楷同坐。
这几天,我都没心情理睬张进楷,看到他我的罪恶感就加重。
“惠芬。”
一天,班上剩下我和惠芬,我轻轻叫她一声。
她没应,继续做功课。
“对不起。”
“我们已经不是朋友。”
“我知道是我伤害了妳。”
“是妳亲手摧毁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她冷冷地说。
“如果我和张进楷分手,我们还可以做回朋友吗?”我想了一整晚,我宁愿牺牲爱情,也不想伤害惠芬。
“如果妳舍得和张进楷分手,那我会原谅妳。”惠芬轻快地说。
好,我说到做到。
下午,我约了张进楷在三道河见面。
“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失去惠芬这个朋友。”我不忍心地说。
“我和惠芬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妳那么容易放弃我们的感情?”他脸色沉沉地抓住我的双手。
“我不想内疚下去,更不想看到惠芬受伤。”
“那妳宁愿我去受伤?”
我怔怔看着他的双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没有一个方法,是能让我不会失去他们俩。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直到惠芬能接受我们在一起。”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冷笑。
我不知道。
“我们不需要分开,惠芬有一天会谅解我们的。”他柔声地对我说。
“我清楚惠芬的脾性。我已经答应她了,说到要做到。”我冷静地说。
“不能分手。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难道你忍心看我内疚下去吗?”
“那妳忍心放弃这段感情?”
……
“我们在新加坡一起时好好的。我知道妳是很喜欢我的,别再说分手两字。”
因为我不想失去友情,所以我坚决和张进楷分手了。
我不敢在他面前哭,怕自己心软舍不得。
隔天来到学校,我趁没人在班上,轻声告诉惠芬。
“我说可以原谅妳,但是没有说我们可以做回朋友。我为了妳受伤,痛失全国冠军名誉,但却换来好朋友的背叛。”她淡淡地说。
我不禁失望起来,还以为她会和我做回朋友。
“妳该不会出尔反尔吧?”她问。
“不会,我说到做到。”我细声说。
“那有一天张进楷喜欢了别的女孩,妳可不要后悔。”
“我只是很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么快和张进楷在一起,而让妳难过。”
……
惠芬静了下来,眼睛一红,流下眼泪。
我很少看她哭。
“惠芬,我不想失去妳这个朋友。”我诚心地说。
惠芬到最后没有说可以做回朋友,但是从眼神可以看得出,她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自从和张进楷分手后,我很怕面对面和他碰在一起。
“别走。”张进楷叫我停下。
我煞住脚步。
“妳不需要躲着我吧?”他走向我面前,凝望着我。
“我有事情要赶着去见老师。”我低下头,逃避他的目光。
“我会等妳。”他丢下一句话,走了。
我傻傻愣着,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惠芬和他。
我选择了惠芬这个朋友。
因为我知道用友情换来的爱情是不会长久幸福的。
******
转眼间,五月的学校假期来临了。
阿坤也趁假期到来,回来百叶镇小住几天。
“妳真傻。”阿坤听了我和张进楷的事,便说。
“我就是这样的人。”
“现在你不但没有惠芬这个朋友,连那么好的男朋友也丢失了。”
阿坤的话一向直接得很。
“不然,我可以做什么?”
“重新接受阿楷啊!”
“不可以。”
“妳怎么屡劝不听?”
“我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放心,有一天惠芬会想通的。”
“那我就等这天到来吧!”
“嘿,妳可以确保阿楷不会遇到另外一个心动的女孩吗?”阿坤来吓唬我这一招。
“那我也没办法。”
“唉,真拿妳没办法。看来我要去和惠芬谈谈。”
“你千万不要和惠芬乱说什么!”我阻止他。
阿坤和张进楷是很好朋友,不知道他们私底下会说些什么。
******
假期后的第一个星期是考试周,虽然现在是假期,但是所有的时间几乎用来温习。
现在,惠芬不会再来找我温习和聊天。
反而,丽珠喜欢叫我去她家温习。
去她的家一定可以尝到多汁鲜甜的杨桃,她的家还是那么热闹,她的爸爸妈妈每次看到我都很好笑容。
“妳和惠芬真的不能做回朋友吗?”
“我当然很想,但也要看惠芬放下了没。”
“其实,我觉得妳真的很珍惜惠芬这个朋友。像张进楷那么棒的对象妳也放弃,证明妳真的很在乎惠芬。”
“但我一开始就做错了。”我是指一开始不该接受张进楷。
“听说张进楷每次放学都去电玩中心溜达,也经常和班上一群爱玩的男生去打保龄球和打桌球。”丽珠数给我听。
我知道自从文青去了台湾,他都是一个人在家,他的爸爸妈妈为了生意经常不在家。
我不敢去想他的事。
******
阿坤说我一直窝在家温习是不健康的,应该去户外运动,让脑袋和肌肉灵活起来。
他提议黄昏时去山上远足。
“去外面走走啊,看妳一直呆在家,不会发霉吗?”阿坤呛我。
我瞟了他一眼。
“咦,阿楷!”他挥动双臂。
“阿坤!”我盯着他,一定是他约了张进楷。
“冤枉咧,是你们有缘分,才会碰巧遇到。”阿坤向我吐舌头。
张进楷正和几个班上男生从山坡走下来,他身边有一个陌生脸孔的女生。
他和阿坤打招呼,视线却停留在我身上。
“今晚我们去打一场球怎样?”张进楷问阿坤。
“好啊!”阿坤望向我。
“我不会打篮球。”
“谁说打篮球,我是指羽球。”张进楷不悦地说。
“那正好,阿茹最拿手的运动是打羽球!”阿坤挽着我肩膀,呵呵笑说。
我真想大力踩下他的脚。
“那今晚见了!”张进楷和班上几个男生走了。
我怒瞪阿坤,他明知道我最怕面对张进楷。
“去打球而已,妳想去哪里了?”阿坤若无其事地说。
“那多尴尬。”我撅起嘴说。
“妳想太多,分手了,难道不可以做回朋友吗?”
……
到了晚上,我和阿坤来到学校羽球场时,张进楷已经在场了。
他在和刚才的那个女生对打,他们看起来打得很愉快。
“那个女生是张进楷的小学朋友,他们曾经在一起过。”阿坤贴近我的耳际说。
我瞪了阿坤一眼,他是故意挑起我的威胁感。
“我们来双打吧!”阿坤呼叫。
张进楷竖起大拇指说好。
我和阿坤同阵。
小学时,我是羽球校队,升上中学后,阿妈怕我因为常练球荒废学业,而不让我加入校队,为此我还和阿妈冷战好几天。
“妳来开球吧!”张进楷把球抛向我。
打羽球这种运动我在行,和阿坤一阵甚是有默契,不需费很多力气就轻易拿下很多分。
那女生不善于羽球,失误连连。
“哎呀!”
张进楷的朋友不小心失足扑在地上。
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张进楷连忙扶她去梯级坐下。
“我和妳对打吧!”阿坤见他们不打了,便叫我和他对打。
“好啊。”我轻声说。
看到张进楷那么贴心对那女生,心里感到不是滋味。
“心疼了吧!”回到家,张进楷揶揄我。
“哪有。”
“妳在我面前就别装了。”
“那女生是趁假期时特地过来找他吗?”
“是啊,她还住在阿楷的家呢!”
……
“吃醋了吧!”
我不语,反正他总拆穿我的心思。
“张进楷还跟你说什么?”
“好多啊……他还说那女孩想和他复合呢。”
“那他怎样想?”
“妳想知道的话就问他啊。”阿坤故意向我卖关子。
我才不会去问他。
******
假期很快过去,又要回去上课的日子。
考试周是大家最紧张的日子,大家为了拼佳绩,读得焦头烂额。
尤其是我在甲班,压力甚大,看到别人那么用功,自然而然不敢懈怠。
惠芬也不例外,她连下课的时间也不放过,留在课室一边咬面包,一边背书。
我很想跟她说声加油,但这两个字还是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还是不要打扰她,免得她烦心起来。
考试的最后一天,大家一考完纷纷说要马上回去睡个好觉。
我也不例外。
我昏昏欲睡地站在巴士站,要睡却不能睡,辛苦极了。
“阿茹,小心!”
惠芬紧急地把我拉进巴士站。
“妳差点被那几个流氓的自行车撞倒。”惠芬紧张地说。
我高兴地看着她,精神一振,她还是很关心我这个朋友。
“妳今晚八点有空吗?我们去吃板面如何?”她细声问。
我捣蒜般点头,露出最灿烂的笑脸。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惠芬像以往那样骑自行车过来找我。
或许因为我们有一段时期没有讲话的关系,需要想话题来谈。
“这次考试很难,尤其是化学。”我觉得以这次考试当话题是最适合不过。
“嗯,我有好多题目的答案都不肯定。”
“希望会考得理想。”
 “最近我买了好几本漫画,妳要看吗?”惠芬和我的谈话越来越自然。
一整个晚上,我们都聊得很开心,像以前那样。
******
我和惠芬终于和好如初,但是她还是和张进楷保持距离。
很快来到十月,我和张进楷不知不觉分开了十个月。
有一次在班上,老师走去张进楷桌位,跟他说关于出国留学的程序。
我用心地去听老师和他的对话。
现在,张进楷看我的眼神渐渐冷淡,即使面对面碰着,他也没有对我说任何话。
当初选择放弃,就不该后悔。
我不想伤害惠芬,却宁愿让他受伤。
很多人希望高中考试快点结束,但是我一万个不想。
我知道考试结束后,就没机会见到张进楷。
这些日子,我都有和文青保持联系。
她都会寄信给我,还给我看很多她在台湾的照片。
我和张进楷的事她一概不知,因为一开始我就对张进楷说迟些日子才告诉文青。
文青在年底参加新秀歌唱比赛,希望她可以进入决赛。
******
最近汉东失恋,我和惠芬为了开解他,便约他去唱卡拉OK
他在失恋期间疯似地沉迷于电动游戏,一到晚上和兄弟们喝啤酒到深夜。
“得了吧你。”惠芬忍不住看他消沉下去,喝止他。
“让他发泄吧。”我明白他现在很难受。
踏出卡拉ok,我想起张进楷之前也很失落一段日子。
有时,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狠心。
我可以狠心对待阿妈,亲身父亲,亲身弟弟和张进楷。
我可以狠下心,冷淡对待他们。
如果张进楷已经彻底把我忘记,那也是应该的,谁会喜欢一个冷酷的人。
“阿茹,妳在发愣什么?”惠芬问。
“没有。”我轻声说。
“失恋的人真辛苦。”惠芬说。
我默默点头。
“如果两个人真的相爱,其实不应该分开。
我疑惑地注视着惠芬,她到底要说什么。
“妳不必再考虑我的感受,重新接受张进楷吧。”
“惠芬……
“其实自私的人是我,是我硬要拆散你们俩。张进楷根本不喜欢我,但我却死心眼要和他在一起。”
惠芬接着,说:“能够遇到一个相爱的人是很难得的,我希望你们俩和好如初。”
我由衷地感动起来。
******
虽然惠芬释怀了,但是我哪敢奢望张进楷会答应重新和我在一起。
还有一个月就是高考,大家各自忙复习。
每晚,我把闹钟调去凌晨隔天四点醒来,因为一到晚上十点就觉得很睏,想睡了。
以前张进楷是图书馆的常客,但现在已经很难在那儿看到他的踪影。
今天英语老师要我们两人一组进行对话,刚好我和张进楷同一组。
他与我零眼神交流地对话。
本来有些话想对他说,但他看起来面无表情,我唯有把话通通吞回进肚里。
时间到,我们的会话结束。
“随缘吧。”我心想。
******
这个周末,阿坤突然回来。
他约我去打保龄球,说回来减压。
“满足了吧?”我看他打了三小时的保龄球,汗水淋漓。
“我们认识了快要四年。”他说。
“嗯。”
“在爱情里如果要幸福,也许应该要自私一点。”
我愣了愣看着他。
“阿楷曾经问我是不是喜欢妳,我说哪有,你要是喜欢她就去追她吧。我总是给那家伙很多追求妳的机会,甚至后来你们分开了,我也劝你们复合。”他半开玩笑的口吻,但是眼神很认真。
.......”我傻住。
“我曾经动过两次心脏手术,如果有第三次,一定活不下了。我害怕我们在一起后,如果这一天来临,妳一定会很伤心难过。所以,明知道妳对我有意思,我也不敢说喜欢妳。”他笑了笑说。
“嘿,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我红着脸说。
“装什么妳。”他憨笑。
“那是以前的事。”我唯有说。
他的笑容停止,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虽然我曾经喜欢过他,但是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们做朋友也许是最好的。
“我们做好朋友不是更好吗?”
“我们不试试看在一起,又怎样知道不适合?”
“我喜欢张进楷。”
他听后接不下话。
气氛很僵硬。
“我可以再抱一抱妳吗?”良久,他说。
我环顾四周,幸好那儿很冷清。
我点头。
这一个拥抱,让我很肯定自己只把他当作知己。
他流了眼泪。
拒绝了和阿坤交往,但是我们还能做回朋友。
他依然时不时拨电和我聊天,像以前一样。
******
高考的最后一天,我接到阿爸的来电。
他说一个月后从荷兰回来马来西亚,并且会带一个外籍阿姨回来。
我听后默默祝福阿爸,因为阿爸也找到幸福了。
昨晚,阿坤叫我把握幸福,勇敢地面对张进楷。
踏出考场,我的心情更加紧绷起来。
万一他拒绝我,该怎么办?
“张进楷!”我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转身。
“你不是说过会等我吗?”
他顿了顿。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鼓起最大的勇气说。
他笑了笑,走向前牵了我的手,和我一起踏出校园门口。
我们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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