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时光

被遗忘的时光

2013年10月29日星期二

小说: 我的邻居朋友 (上篇)

在巴士车里,我和妈妈保持冷战。
脑海里,我还在想着阿爸在监狱里的情形。
阿爸只在监牢待了一个月,身形却消瘦了许多,我差点认不出剪了平头的阿爸。
“妳在舅舅家住要听话,别给别人添麻烦。”阿妈终于说话。
我望着窗外,不想看阿妈的脸。
“我又不是丢下妳不管。现在阿爸坐牢了,我不去新加坡做工找钱,哪养得起这个家?”阿妈哽咽骂道。
昨天,姐姐已经跟着阿姨回家,阿妈说姐姐比较大,放学后可以帮忙阿姨顾店,赚点零用钱。
我和姐姐感情很好,想到以后不能和姐姐常见面就难过得很。
“如果舅母问起你的癫痫病,妳就说完全痊愈了。”
我怄气说:“就算我病死了,也没人关心。”
阿妈生气得直瞪我。
下了巴士,我们还得走一段路才到达阿姨家。
“医生说妳的癫痫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应该不会再发作了。”
阿妈要是真的关心我们,就不会舍得撇下我和姐姐。
那晚,我和姐姐哭求妈妈不要去新加坡做工,我们宁愿少吃、不上学,也不希望寄人篱下。
我们经过一个养鸭场,鸭屎臭味迎面而来。
我憋气,最讨厌这股鸭屎的臭味了。
接着,过了一座木板桥便来到舅舅的家。
我没去过舅舅家,想不到第一次去,就是长住在那边。
舅舅的家是一间小木屋,那儿的房子都是非法屋,随时都可以被政府拆除。
一进屋里,我看到一脸微笑的舅舅和表妹,反观舅母露出不友善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舅母因为怀疑我偷拿了她的金饰而赏了我一巴掌,所以我对她印象不好。
阿妈把我的行李拿进表妹房间,接着帮我铺好床单,整理衣物。
“妈要回去了。”阿妈摸摸我的肩膀。
我背对着阿妈,不吭声。
“妳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妈是逼不得已的。如果妳的病发作了,一定要告诉舅舅。”
阿妈离开前把药物放好,叮咛我记得位置。
“阿茹。”阿妈连叫了几声,我都不愿回头看她。
我看到阿妈拉舅舅去一角细声说话,好像有什么话不能让舅母听见似的。
如果我还是小孩,我一定会哭着冲出去拉住阿妈,叫她不要留我在这里。
但我现在不是,阿妈要我独立,学照顾自己。
我在表妹房间的门缝偷偷看着阿妈的背影离开,我伤心得泣不成声,谁会来安慰我?
没有人。
“表姐!”
小涵突然进来,我赶紧把眼泪擦干,不让她看见我哭。
“昨天,阿爸买了新床、新橱和新书桌给妳。”小涵一一展示给我看。
每年小涵至少会来我家一次,她小我一岁,但是我不喜欢和她好,觉得她娇滴滴的声音很烦人。
“看,这个草莓相架是送给妳的。我知道妳想念家,这个草莓相架可以让妳放全家福照。”
全家福?
我觉得我的家碎了,哪来全家幸福?
我把和姐姐的合照放进相架里。
“给我看妳放哪一张照片。”小涵凑前嚷着要看。
我把相架藏在背后,白她一眼。
晚上,我和舅舅一家人用餐,第一次吃到没味道的饭菜。
“吃鸡腿吧,这是菜园鸡,在城市里是吃不到的。”舅舅把鸡腿夹进我的饭碗里。
我看了舅母一眼,她忙着夹菜给小涵。
以前阿爸和阿妈都会给我和姐姐每人一只鸡腿。
吃完饭,舅舅叫我去客厅看电视。
“阿茹,厨房有很多垃圾,妳去把垃圾丢进后门的大垃圾桶吧。”舅母在厨房喝道。
我开后门,把垃圾丢进大垃圾桶。
“那个是小偷吗?”我看到有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蹲坐在隔壁邻居的屋顶。
这时,我吓得差点喊出来。
“嘘!”他叫我不要吵。
不久,我看到那家的人走出来。有个老公公在拿着木棍发怒道:“阿坤去哪里了啦?”
阿公是在找那个屋顶上的男子吗?
我再望一望屋顶,他的眼神似在对我恳求不要说出来。
把门关上后,我在厨房的窗口偷偷看他怎样了。
“咦,不见了。”我想他爬下来了吧。
第一晚在舅舅家睡,我真的很不习惯。
小涵睡得正甜,只有我睡不着,起身望着窗外的月亮。
我想念阿爸、阿妈和姐姐,原本我也有像小涵那样美满的家。
******
早上六点醒来,我去梳洗,换好校服。
舅舅对我说:“隔壁家的阿坤也是搭校车上学,妳可以和他一起走路去巴士站。”
于是,我跟着舅舅去隔壁家。
“阿坤,这是小涵的表姐,你等下和她一起走去巴士站吧!”
那个阿坤就是昨晚爬在屋顶上的那个人。
他看了我一下,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昨晚黑漆漆,他也站太远,所以看不清他的容貌。原来,他长有一对又黑又浓的剑眉,单眼皮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流海过眉,发质优。鼻子有超级完美的弧度,嘴巴不薄也不厚。皮肤黝黑,也许常户外暴晒所致。
我腼腆地和他走路去巴士站,他也静静不出声。
“昨晚,你在屋顶上干什么?”我好奇的问。
他抓抓头发,失笑:“看星星啊。”
“看星星?”
“是啊,在屋顶上可以看到很美很大颗的星星。”
我笑了一下,好白痴的家伙。
“阿坤!”一个绑马尾的女生走来。
她盯着我看,连忙走在我和阿坤的中间。
在车站时,她和阿坤窃窃私语,时不时回头盯着我看。
我最讨厌别人细声讨论着我。
见了校长,见了班主任后,我被安排去中二甲班就读。
“庄洁茹,妳去坐在叶雪琪的隔壁吧。”
什么?要我和那个看起来讨人厌的女生坐在一起。
雪琪也不欢迎我坐在她旁边,给我脸色看。
放学回到家,屋里只剩下我和舅母。
我轻轻地走去厨房,饭桌上有一些菜。
吃饱洗好碗碟后,我走进睡房里。
舅母还在客厅看戏,我不好意思去客厅。
窗外传来吵杂声,我掀开窗帘,抬头看一看。
当我看到班上几个男同学骑自行车经过时,我赶紧关上窗帘,躲在一旁。
“那不是新同学,庄洁茹?”一把把声音传来。
被发现了!
原来他们是来找阿坤去游泳。
这里的屋子彼此靠近,如果大声说话,隔壁家都会听得见。
表姐,我回来了!”小涵下午班放学回来。
“我和妳只差一岁,别叫我表姐了。”我听到她叫我表姐就起疙瘩。
“哦,那我叫妳洁茹姐姐吧!”
我快晕掉:“叫我阿茹就可以了。”
“听阿爸说,妳今天和阿坤一起走路上学。”
“嗯。”
“阿坤很好人的,你们以后可以一起走路上学。”
我不以为然,自己走路去巴士站就可以了,不需要人陪。
******
“都六点半了,天还那么黑。”我正要出门时,发现天还很暗。
不远处,还传来狗吠声。
那个阿坤还没出来,都几点啦!
“妳在等我吗?”阿坤开门穿鞋时,发现我站在马路上。
“噢,不是啦。”我连忙摇头。
他睡眼惺忪,昨晚一定很迟睡。
“昨天,我看到班上几个男同学找你去游泳,你们去哪里游泳啊?”我问。
“这附近有池塘,瀑布和小河,都可以去那儿游泳和抓鱼。”他兴奋地说。
我也喜欢游泳,以前阿爸都会带我和姐姐去体育馆游泳。
“阿坤!”雪琪一走来,就拉着阿坤叽叽喳喳。
我一看到雪琪,就不想说话了。
美术节后,我拿彩色盘和罐子去厕所洗一洗。
“碰!”我被一个肥大的男同学撞倒,水彩溅了我一身。
我皱眉头站起来,看谁撞倒我。
“妳没带眼看路吗?”他不但没道歉,还恶言。
“是你跑过来撞我的,我的白衣被水彩弄肮脏了,你要赔我钱呢!”我跟他理论。
“我的裤子也肮脏了,难道妳也会赔我?”他指指裤子,高声说。
“喂,你不可以走!”我大力扯住他的衣服。
他凶巴巴地瞪着我:“别逼我打妳!”
我喊道:“你敢?”
越来越多同学围着看热闹,他怕被人指责,于是盯着我说:“下次给我小心点!”
太可恶了,我怎会那么倒霉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混蛋。
我气急败坏地走回教室,阿坤见我就问:“妳的白衣怎么啦?”
“有个无赖撞倒我,害我的白衣弄肮脏了。”我快抓狂了。
雪琪瞧了我一眼,事不关己似地低头做功课。
“真的有这么欠扁的人?”阿坤听我苦诉后在猜想那个人是谁。
放学时,我、阿坤和雪琪一起走去巴士站。
“哥,帮我拿书包回去!”雪琪叫住骑着摩托的一位男同学。
那男同学转过头来,我看到他的模样,铁青着脸想:“两兄妹都是那么讨人厌!”
进家门前,我用书包遮住弄肮脏的白衣,免得被舅母骂。
舅母白天在家,到了晚上会去酒楼驻唱。
吃完饭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做功课,觉得闷时就抬头望一望窗外的蓝天。
房里有两个窗口,其中一个窗口对着阿坤的房间,所以我不常掀开那个窗口的窗帘。
“好闷。”我觉得好苦闷。
以前放学后,有姐姐陪我聊天和说笑,我们都会说自己班上发生什么趣事。
可是现在呢?自己孤单一个人,家人都分散各地。
阿爸要坐两年监牢,我们一家人要等两年后才可以团圆。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
好难过,我真的很讨厌掉眼泪,哭是弱者的表现。
******
“阿茹,阿坤约我们去瀑布游泳。”小涵摇醒我。
今天是周末,我是闷到睡着了。
“我不会骑自行车。”我看着自行车,摇头说。
自小在城市生活,城市人不会骑自行车不出奇吧。
“我载妳吧,小涵不大会载人。”阿坤看着我说。
小涵嘟起小嘴,凝视着阿坤。
我小心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说:“你别骑得太快哦!”
“坐稳!”
“那个木板桥很窄,你还是停下自行车,我们走过去吧!”
我上次都是小心翼翼走过那个木板桥。
“相信我!”他笑着说。
他飞快地越过木板桥,我快被吓破胆了。
“是不是很刺激啊?”他嘻皮笑脸,回头望一望我吓坏的表情。
下了斜坡,就到达了他们所说的瀑布。
我把脚伸进水里,感受水的凉快。
阿坤和小涵早已潜入水里,游个痛快。
“这里有好多七彩鱼,快下来看!”阿坤向我挥手。
“你的胸膛”我看到赤裸上身的阿坤,胸膛上有蜈蚣似的刀疤。
他潜入水里,不说什么。
我憋气,慢慢地把头贴近水里。
“很好玩吧!”小涵笑着问我。
这时,我看到有几个男女从斜坡上走下来。
是他们,我纳闷起来。
雪琪看到阿坤,高兴地打招呼。
而我黑着脸看雪琪的哥哥。
阿坤叫那混蛋阿东。
他们抓了很多小鱼,通通放进玻璃罐子里,围在一起欣赏战利品。
“这有什么好玩。”我翻白眼。
“妳爬得那么高,小心啊!”小涵看到我爬上红毛丹树,担心我会跌下来。
我伸手采下一束红毛丹,扔在地上,给他们吃。
地上几个男生看到我坐在树上很好玩似的,纷纷也爬上来。
“嘿,别摇来摇去!”我抓紧树干。
“还以为妳很大胆。”阿东不屑地看着我说。
以他的身体重量,恐怕会使树枝承受不住折断呢!
我缓缓从树上下来,不想看到他。
回家路上,阿坤问:“妳为什么会搬来这里住,妳的爸妈呢?”
“我爸妈到新加坡工作,所以就让我在舅舅家住。”我看着小涵。
小涵看了我一眼,没拆穿我。
这次,我不是有意说谎,因为实在不想被人说有个坐监牢的爸爸。
“阿茹,为什么妳要骗阿坤?阿坤不是大嘴巴,他不会把妳的事情到处跟人说。”回到家,小涵不悦地说。
“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利不说。”这是我的自由。
我才不像小涵,什么大小事情都告诉别人知道,我才不要将自己不光彩的事让其他人知道,不想变成别人的笑柄。
其实更不想让人可怜。
“阿茹,妳的阿妈打电话给妳。”舅舅站在房间门外,叫我出去听电话。
我拿起电话筒,咬着下唇听阿妈说话。
“妳在舅舅家住到习惯吗?”阿妈问。
“我过得不好。”我冷冷地回应。
“为什么不好?有人欺负妳吗?”妈妈急切问。
“这里不是我的家,所以通通都不好。”我倔强地说。
挂上电话,我发现小涵站得很靠近。
“妳知道什么是礼貌吗?干嘛偷听我讲电话?”我板着脸对她说。
她沉着脸:“我们一家人对妳那么好,妳还说过得不好。”
我不发一言,走回房间。
姐姐妳过得好吗?为什么妳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每次我打电话给妳,妳都说很忙,不能讲太久。
******
早上一踏出门口,我便看到阿坤站在他家门口。
“为什么雪琪不坐哥哥的骑摩托去学校,还要来搭巴士。”我问。
“她说坐摩托很危险。”阿坤回答。
我猜她一定是因为要和阿坤走路搭巴士上学。
“你每次被阿公打时都是爬上屋顶避难吗?”
“又被妳看见了。”
“你做什么错事了,把阿公气得那么厉害?”我笑说。
“我去跟人赌打架鱼。”
“打赢了有钱收?”
他点点头,说:“我不是因为钱才玩,而是觉得玩打架鱼很过瘾。”
我真不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
看到鱼儿被打得遍体鳞伤,还笑得出吗?
“下次带妳去见识一下吧!”阿坤以为我感兴趣。
“我没兴趣。”我不屑地走开。
每次下课,我只会买一个面包吃,剩下的多余钱存下来,假期时可以用来买车票找姐姐。
雪琪的哥哥读中四班,大我两岁。
他是武术班里的常胜军,在周会时经常看到他的名字被念出来领奖。
学校布告栏都有张贴他在校外比赛得奖的新闻和记录。
嘿,终于等到周围没人,我拿着一支墨水笔窃窃地笑。
我在照片上涂鸦他的脸,哼,有多丑画多丑。
回到班上,我满意地笑。
原来作弄人后没被抓到是那么刺激好玩。
雪琪看到我自个儿在笑,瞟了我一眼。
第二天,我听到阿坤说汉东发大怒,要揪出谁把他的照片涂鸦。
“他得罪那么多人,应该想不到谁要报复他吧。”我暗地里在笑。
“这不一定,他说怀疑某人,要是被他抓到,那个人一定死得很惨!”阿坤摇头。
我忐忑地说:“他能怎样?难道他敢动手打人?”
“妳忘了他是学武术的吗?”阿坤提醒我。
“武术班的师傅那么严厉,他哪敢滥用武力?”
“他曾经和人打架,那个人被他打得流鼻血呢!”
“那他会不会打女生?”
“这没看过。”
不用怕,我心里安慰自己,那天周围没人。
在班上除了阿坤之外,只有和惠芬比较谈得来。
惠芬的男子头个性和我合得来,我们俩都不喜欢装模作样,都很直率。
“这五本漫画我看完了,借妳回去看吧!”惠芬悄悄地把装在黑纸袋的漫画塞进我的书包里。
学校不准许我们带漫画杂志来,若被发现,就会被没收。
所以,惠芬是趁雪琪不在班,才递给我。
“妳的手怎么瘀青了?”我看到惠芬的左右手都有瘀青。
“单挑时弄伤的。”惠芬叹气道。
“跟谁?”我在想谁会打赢她。
“妳的仇人,叶汉东。”她的眼神充满仇恨。
我深深吸气,激动说:“他连女生也打,简直不是男生。”
“他也不好过,我把他的鼻子打得红肿,挂彩啦。”惠芬窃窃笑。
惠芬说他不服汉东当武术班的主席,所以向他下战书,单挑。
“很好,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我暗爽。
“那个“冬瓜”从小学开始就是我的死对头,我们见面不打架就会浑身不自在。”
我好佩服惠芬的豪迈口气。
下午回家,吃过午饭后,我赶紧拿出惠芬借的漫画出来看。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看漫画,只是因为阿妈说租看漫画很浪费钱,所以没得看。
我趴在床上看,紧追漫画情节,享受极了。
到了傍晚,我知道小涵要放学回来,于是匆匆把漫画收好。
她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吃零食,我可不想惠芬的漫画书被弄脏了。
“你们去哪里啊?”我看到阿坤和小涵鬼鬼祟祟地骑自行车出去。
“等下有好东西给妳!”阿坤回头叫说。
我吐舌头,竟然没有叫我一起去。
过了半小时,窗外传来阵阵声音。
“阿茹,出来呗,有好东西吃!”阿坤对着我的房间窗口喊叫。
阿坤和小涵正啃着番石榴,连皮也没削。
“吃一个吧!”阿坤把一粒番石榴抛向给我。
我啃了一口,真的很清甜爽脆。
“你们从哪里买的?”我问他们。
他们相视而笑,神神秘秘的。
“这里附近有一个番石榴园,我们是在那边采的。”小涵说。
“你们认识那个番石榴的园主?”我继续问。
“我们静悄悄潜进去采的,刚才差点被狼狗咬到。”阿坤摇摇头。
原来这些番石榴是偷来的,我不吃偷来的东西,于是把吃剩的番石榴狠狠扔在地上。
“嘿,妳怎能浪费我们辛苦采来的番石榴,妳不吃也罢。”小涵撅起嘴,双手叉腰。
“你们没钱买番石榴吗?为什么要去做小偷?”我瞧不起他们。
小涵第一次那么大声瞪着我说话:“妳也不是曾经偷过我妈的金链吗?扮什么清高?”
我气炸了,那次是舅母冤枉我的。
“妳别再诬赖我了!”我警告小涵。
“妳们俩别再吵了,是我一人不对,妳们要打就打我吧。”阿坤抓住我和小涵的手。
我生气地盯着阿坤,用力推开他的肩膀。
晚饭时,我和小涵互不说话,舅舅看着我们俩,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吃饱了。”我匆匆吃完,站起来收拾碗筷。
不想回房间看到小涵,于是走出屋外透透气。
这时,我看到惠芬骑自行车来找我。
“妳来对时间了。”我说。
“我的爸妈在吵架,所以我出来静一静。”惠芬的心情也不好。
“真想快点毕业,离开家,自己生活。”她望着星空,无奈地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有家庭问题。
“妳的手有擦铁打酒吗?”我关心地问。
“散瘀了,不用担心。”惠芬苦笑。
“听阿坤说妳和汉东本来是好朋友,为什么你们过后会闹翻了?”我问。
“不想提了。”她不愿说。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大件事,阿坤不说,小涵不曾说过,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
隔天早上出门搭巴士,我看到阿坤如常站在门口。
我低下头经过他的家,没等他就直接走。
前面的野狗吠得很厉害,阿坤你走过来了没有?
我尽量放慢脚步,不想与他距离太远。
前面有几只野狗在乱吠,我害怕得却步,不敢走向前。
“不用怕,这里的野狗不咬人。”阿坤已经走上前来。
“我小时被野狗咬伤,所以特别怕狗。”我轻声说。
“我们一起走过去吧。”阿坤温和地对我说。
我拉着阿坤的书包,紧跟着他的脚步。
巴士上,阿坤特地坐在我的旁边。
“妳还在生气吗?”他问。
“那你呢?”我问回他。
他耸耸肩,说:“我一直都没有生气。”
“原谅小涵吧,她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阿坤又来帮小涵说好话。
我真的很生气昨天小涵说的那些话,最讨厌被人冤枉。
“我没偷东西,你相信我吗?”我在看他的反应。
“相信,我相信妳。”他浅浅一笑。
我笑着用手肘轻轻碰撞他。
******
第一学期的成绩册将会在明天分发,校方要我们把通告交给家长。
舅舅要上班,只有舅母可以过来帮我领取。
我看到舅母坐在沙发上看戏,但我不敢上前打扰她。
过了两小时后,舅母还在看电视。
我忍不住去问舅母。
“舅母,明天早上九点,妳可以过来学校帮我领取成绩册吗?”我轻声问。
舅母看着电视,没反应。
“舅母。”
我站了良久,舅母终于说:“明天九点是吗?”
“是。”
接着,舅母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打扰她看戏。
成绩册分发的时间是在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
我在走廊一直等着舅母的出现,还有半小时就到十二点了。
班主任盯着我看,班上同学的家长都来了,只有我还在傻傻地等。
好不容易等到舅母出现了,她坐下来,听班主任给我的评语。
“我考到全级第八名耶。”我心里高兴极了。
舅母迟来因为小涵就读下午班,她等下就直接去领取小涵的成绩册。
洁茹的妈妈好年轻哦!”
班上同学以为舅母是我的阿妈。舅母今年才三十二岁,看起来还很年轻貌美。
回到家,我高兴地打电话给阿妈和姐姐,让他们替我高兴一下也好。
阿妈说会找时间带我去新加坡玩几天,姐姐也叫我再接再厉。
还有一个月就是学校假期,到时候阿妈会接我和姐姐回家,我们也会去探望阿爸。
我每天都倒数假期的到来。
******
“阿茹!”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这是我阿婆做的粽子,给你们吃的。”阿坤手拿着一束粽子。
我闻一闻粽子,好香!
“你有没有份做啊?”我边吃边问阿坤。
“当然有,我帮阿婆炒陷料呢!”他痴痴地笑。
“裹粽子需要什么陷料,说来听听。”
“冬菇、眉豆、肥猪肉、咸蛋黄和虾米。”
阿妈很会裹粽子,我以前都会帮忙洗粽叶和糯米。
“妳在想什么?”阿坤推我一下。
我低下头摇头。
“你养了很多打架鱼对吧?可以让我看看吗?”反正也是闲着,所以看看阿坤的打架鱼有多厉害。
阿坤从房间拿出了几个装有打架鱼的罐子。
“这只打架鱼最凶,百战百胜!”阿坤兴奋地展示他的打架鱼。
我用手指轻轻碰一碰玻璃罐,那只打架鱼已经动怒冲上来。
“让妳见识一下打架鱼的格斗赛!”阿坤诡异地说。
阿坤把间隔两个鱼罐子的硬卡抽出来,说:“张大眼睛看哦!”
一下子,两只打架鱼已经冲上玻璃罐,怒视彼此,尾巴猛摇。
“平常的格斗赛是把两只打架鱼捞出来,放在一个水盆里开战。”阿坤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残忍。”我泼他冷水。
他否认:“我们没有让它们打到死的。”
“我知道打架鱼一旦打输,就不想活下去了。”我叹气。
阿坤不满地说:“妳们女孩子都不懂欣赏。”
也对,这是男孩子的玩意儿,我才不屑一看。
回到房里,我躺在床上,拿出漫画书来看。
房间外传来阵阵脚踏车的声音,一定是有人找阿坤去游泳捉鱼。
如果惠芬住在隔壁就好了,那我随时都可以找她聊天和借漫画看。
“还是先做完功课吧。”我从床上爬起来。
今晚惠芬约我去夜市场,回来后就不用烦功课了。
每逢星期四,惠芬都会骑自行车载我去夜市场。
“今天我要喝青苹果珍珠奶茶。”我说。
惠芬喝的是香槟珍珠奶茶,蓝色的,很恶心。
刚好这晚有茅山师父表演茅山术,我和惠芬看得出神,不舍得回家。
“妳觉得那尾被砍了两段的鱼真的会起死回生吗?”我问惠芬。
“看下去就知道了啊!”惠芬看得目不转睛。
这时我的头被打了一下,我左右张望,看谁那么无聊。
我看到汉东的背影,难道是他打我的头吗?
“喂。”我走上前拍他的肩膀。
“什么啊?”他双手叉腰。
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打我的头?”
“谁那么得空打妳的头。”他严厉瞄我一眼。
难道不是他,那又是谁?
是阿坤,我看到他站在一旁偷笑。
“冤枉我了吧?”汉东埋怨地看着我。
“阿坤!”我追着阿坤跑。
当我回到茅山师父的摊子,他的茅山术表演已经结束了。
“怎样?那尾鱼有活过来吗?”我紧张地问惠芬。
惠芬说我走宝了,竟然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
回家途中,下起大雨,惠芬拼命骑快。
“地上滑呢。”我叫惠芬小心点。
“后面好像有人跌倒了。”
惠芬和我都听到有脚踏车倒下来的声音。
我们停下脚踏车,转头看,那个跌倒的人好像是阿坤。
“你的膝盖流很多血。”我看到血就会颤抖。
雨下得很大,我们都被淋得像落汤鸡,需要赶紧回家。
“让我骑自行车吧!”我细声说。
“什么?”阿坤和惠芬齐声说。
他们被骗了那么久,回到家,一定会很严厉责问我。
惠芬说夜了,要先回家,所以明天她才盘问我。
阿坤的阿公看到他的膝盖流了很多血,骂他又不小心,骑太快。
“妳为什么要说谎?”阿坤不高兴地问。
我顿了顿,说:“因为我想让人载。”
以前的家只有一辆自行车,每次都是姐姐载我在组屋附近游荡。
阿坤怔一怔,说:“你还说过什么骗话?”
我不说话,之前说过的骗话都不是有恶意的。
******
“阿茹,妳的丹凤眼真漂亮。”小涵拿着一面镜子,嫌自己眼睛小。
小涵有可爱的脸蛋,但她还是对自己长相不满意。
最怕她时不时问我:“我美丽吗?”
受不了!
自从阿坤的膝盖受伤后,他每天都乖乖待在家。
“阿坤!”我来到他家门口。
他一拐一拐地走过来,看来他还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蹦蹦跳跳。
“借你自行车可以吗?”我问。
他摸摸头:“小涵不是有自行车吗?”
“我不想借她的自行车。”我别过脸说。
“借给妳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妳必须载我。”
“我载不动你。”
“哪会,我那么瘦。”
他瘦,但是脚很长,脚一定拖地。
我试试看载他,如果不能平衡而跌倒,他可不能怪我。
“这里附近有十多个池塘,一个瀑布和三条小河。”他数给我听。
“每个地方你都去过了吗?”我问。
“有一个地方这辈子再也不会去了。”他轻轻地说。
“是什么地方?”我好奇问。
他默不作声。
“上次你们去的番石榴园是在哪里的?”我转换话题。
“就是直去,转右边就到了。”他终于说话。
我没看过番石榴园。”我想看看。
“不行,这个时候园主在,他不给我们进去参观的。”他犹豫。
谁说要进去看,在外面看看就可以了。
我把自行车停在一旁,远看番石榴树。
番石榴园的后面是高山,那儿空气清新,微风徐徐。
“我嗅到一股臭屎味。”我觉得这股臭味很浓烈。
他笑着说:“这是猪屎味,这附近不远处有个养猪场。”
我捏着鼻子,受不了。
“那个猪场旁边有个鱼塘,猪场的猪屎都是拿来喂鱼。”他继续说。
“什么?那我以后不要吃这里的鱼了。”我觉得好肮脏好恶心。
“吃猪屎的鱼比较肥。”他还在说。
“那你吃不少吧?”我笑问。
******
假期来临了,我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舅舅待会载我去巴士站搭巴士回家。
回家后的第二天,阿妈带我和姐姐去监牢探望阿爸。
我跟阿爸说,我考到全级第八名,阿爸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阿爸问姐姐的成绩时,姐姐静静不出声,姐甚至连我也不告诉。
没多久,阿妈叫我和姐姐出去外面等。
我看到阿妈一个人留下来和阿爸说话,觉得好奇怪。
记得那天阿爸在法庭上被审判,我和姐姐在庭外等候,阿妈一从法庭走出来就对我们说阿爸是被冤枉的。
关于阿爸到底犯什么罪行,阿妈一直不愿告诉我们实情。
从亲戚口中听来,好像是牵涉到公司的钱财纠纷。
“我们要相信阿爸是没有犯错的。”姐姐说虽然法官不相信阿爸,但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可以不相信阿爸的人格。
我也是这样想,阿爸从小教导我们做人要正直,不可以做违背良心的事。
姐姐去冲凉时,我经过她的书桌,发现她的成绩册被书本压着。
“该不该拿来看?”我心里挣扎着。
以往考试,姐姐都不会对自己的成绩有所隐瞒,为什么这次姐姐会神秘兮兮呢?
我望一望冲凉房,看到姐姐还在冲凉,于是胆大地看一看姐姐收起来的成绩册。
“惨了,姐姐退步那么多!”我替姐姐操心,因为姐姐在年尾要应付大马教育文凭考试了。
阿妈看我愣在一旁,便走过来看我怎么了。
“为什么阿馨有那么多科目不及格?”阿妈一看姐姐的成绩册顿时脸黑。
阿妈严厉地责骂姐姐不自爱,姐姐显得很委屈,差点哭出来。
“我每天放学后都要帮忙阿姨顾店到晚上,周末更要做一整天,哪有时间温习功课。”姐姐忍不住大声说出来。
这时,阿妈无力地坐下,一脸憔悴,没说话。
我想阿妈现在很痛心。
难怪每次我拨电给姐姐,她都说很忙,我还责怪姐姐不关心我。
一大早,我听到阿妈很大声地在讲电话,阿妈好像在骂阿姨。
学校假期长达两个星期,但阿妈只在家逗留了四天便要回新加坡工作。
我和姐姐继续留在家,直到开学,阿妈说我们长大了,要学照顾自己。
“阿茹,等我这个年尾考完试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住了,不用再寄人篱下。”
“我也是这样想。”
“但,如果我考进大学,那妳怎么办呢?”姐姐看一看我。
也对,如果姐姐考进大学,她就会搬进大学宿舍里住,阿妈不会放心我一个人住。
“除非阿妈不再去新加坡做工。”我叹气道。
假期结束后,我又回到舅舅家里住。
和姐姐比较起来,我似乎幸运得多,舅母虽然很凶,但是她并没有要我做很多家务,我还是有很多空余时间做功课和玩乐。
“姐姐,阿姨还有要妳顾店吗?”我打电话关心姐姐。
姐姐的语气轻松得多:“现在我只需要在星期六帮忙顾店。”
看来上次阿妈骂了阿姨后,阿姨不敢要姐姐经常去店帮忙。
******
在班上,我和同学逐渐熟络起来,但是我还是不愿对人透露我的家庭境况。
“妳的家是公寓还是排屋啊?有游泳池的吗?”同学问。
我不好意思对他们说我住在廉价组屋,于是我说是公寓。
不用紧啦,反正他们也不会去我的家。
还有两个星期就是中秋节,我约了阿坤和惠芬一起参加制作灯笼比赛。
“雪琪和阿东也要加入。”阿坤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反对!”我和惠芬异口同声。
雪琪每次都有很多意见要发表,本来不是问题的,也会被她说成有问题。
至于汉东,他那种爱玩不认真的个性只会拖延我们的进度,没有他的参与会顺利。
“我已经叫他们来了。”阿坤不敢直视我和惠芬。
这时,雪琪和他哥已来到,要推掉他们已太迟了。
所以,我和惠芬怒瞪阿坤没有事先和我们商量。
“这个骨架歪了。”雪琪皱着眉头看我。
“妳来弄吧!”我把骨架扔向她。
雪琪把骨架又扔给她的哥,自己打量着我和惠芬买的灯笼纸。
我们早已商量好要做走马灯笼,汉东一来到就说要改做火箭灯笼。
“他们两兄妹真是烦死人。”我心里唠叨着。
因为意见不合,所以一整个下午我们没做出什么东西来。
“还是我和惠芬分开,你们三个人一组吧!”我忍不住说。
阿坤为难似地说:“我们都是朋友,不要拆伙嘛。”
“妳们对我有什么不满就说吧。”汉东觉得我们把矛头指向他。
“既然我们不受欢迎,哥,我们走啦。”雪琪不悦地说。
要走就快点吧,我和惠芬有同感。
“你们听着,一切都由我来作主,你们不听,就走吧。”阿坤突然发飙。
我们吓了一跳,很少看到阿坤那么生气。
“阿茹,妳和阿东去砍些竹来。阿琪和阿芬去厨房煮糨糊。”阿坤凶神恶煞地命令我们。
我硬着头皮和汉东骑自行车去砍竹。
因为等下要一个人手握竹条,所以汉东骑自行车载我。
“嘿,那边有竹林,你没看到吗?”我喊住汉东,他直走没看到似的。
“我不要去那边。”他冷冷地说。
“天快黑了,去那边快快砍竹,我要回家了。”我不要到天黑了还找不到竹。
“我在这里等妳,妳去砍竹吧!”汉东脸色不好了。
他把巴冷刀递给我。
“你怎么那么懒惰啊,要我一个人去?”我也抓狂。
“如果不要,就去别的地方找竹。”他不耐烦地吼我。
“好啦,你在这里等我。”我沉住气说。
“小心啊。”他良心发现,在我背后喊叫。
没用的家伙,虽然我是女生,但是比你这个男生强多了。
我快步地走向竹林,打算速战速决。
原来竹林旁边有个很清澈的河流,阿坤他们怎么从来不带我来这个小河玩呢?
我使力地砍倒两根竹,然后把多余的竹叶拔掉。
河流旁有很多石头,我捡起几个大石头,痛痛快快地丢去河里。
“爽!”我得意地笑起来。
“阿茹!”
我听到汉东在大喊我的名字。
于是,我在草丛里蹲下来,跟他玩捉迷藏。
“阿茹,妳在哪里?”他发疯似地大喊大叫。
“会不会掉进河里了?”接着,他愣着自言自语。
我原本想站出来,不再跟他开玩笑,没想到他已经跳进河里。
“阿东,我在这里。”我害怕地看着在水里的他。
这河水那么浅,他怎可能会那么担心我呢?
他发抖似地站在水里,一动也不动。
河水的深度只到他的腰部。
“阿东,你怎么了?”我害怕得不停在叫他。
没办法之下,我慢慢地走进去河里,强力拉他上岸。
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傻傻地,眼神呆滞。
是不是撞邪了?我觉得不寒而栗。
刚好有一辆罗里经过,我连忙拜托老伯伯载汉东回家。
那个老伯伯认识汉东,所以他直接载汉东回家,而我就骑自行车回家。
一路上,我的心非常不安。
回到家,我匆匆忙忙地把这件事告诉阿坤。
我把发生的地点告诉阿坤后,他的脸色像汉东那样变得苍白。
“阿茹,妳太坏了。”小涵脸色很坏看着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每个人的反应那么大?
“妳为什么要这样作弄我哥?”雪琪怒瞪着我。
每个人都凶得要把我吃掉似的,只有惠芬静静地坐着。
“在我读四年级时候,我的双胞胎弟弟在那边被水淹死了。”惠芬冷冷地说。
我怔住。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说下雨不可以去玩水,但是阿东还是偷偷带弟弟去玩水,结果出事了。”惠芬盯着雪琪说。
“事情过了那么久,我哥一直都很内疚,到现在都有阴影。谁都不想会发生这件事。”雪琪的声音颤抖。
“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天发生的事。”原来阿坤也在场。
每个人都很伤心掉眼泪,我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是我比较担心汉东的情况。
来到汉东的家,他的爸妈说他关在房里不出来。
我走近他的房间敲门:“阿东,对不起,是我的错。快开门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哥,你不要吓我。”雪琪急得哭了起来。
阿坤跑去汉东房间的窗口外面,说:“阿东,事情过了那么久,别再自责了。”
汉东的爸爸见汉东迟迟不出来,于是拿钳子打算把门撬开。
“阿东,你出来!”惠芬突然出声。
房里还是没声音。
“我叫你出来,阿东!”惠芬踢门,大吼。
没多久,门打开了,汉东还是躲在房里不出来。
我听到房里传来哭泣声,汉东一定还在哭。
当年发生这件悲剧,给每个人心中留下了一个缺口。
“惠芬!”我看到惠芬冲出屋外。
我看到惠芬蹲在屋外,她发怒地狂拔地上的野草。
“对不起,让妳想起弟弟了。”我蹲下来,轻抚她的肩膀。
“其实我知道那件事是意外,那时候我们都很小,我知道不应该把一切错归咎于阿东。”她轻声说。
“在阿东心里,一定有很深的阴影,他这几年应该都很内疚。”我黯然地说。
“我还是无法释怀失去了弟弟。”她掩着脸哭。
汉东的内疚感只有获得惠芬的原谅才能减低,但是惠芬对弟弟的思念和不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与汉东冰释前嫌。
翌日走路去搭巴士,我看到阿坤走来,有一点尴尬。
“昨天我陪惠芬先回去了。那汉东怎样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心情平复起来了。”阿坤轻声说。
“那就好。”我松下口气。
“昨天我们大家语气重,把妳吓着了。”他顿了顿说。
我望一望阿坤,还以为他会生气我闯祸了。
以前在校园遇到汉东,都会脸黑黑地看他。
这天,我想开口对他说抱歉。
站在他面前,我支支吾吾良久,恨自己说不出“对不起
“妳是要跟我道歉吧?”他直视我说。
“噢,你真聪明!”我傻笑。
“不用了。”他淡淡地说。
“你没事了吧?”我关心地问。
他回头淡淡一笑,就走了。
放学时,惠芬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妳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惠芬严谨地问。
“可以啊。哪里呢?”我当然觉得没问题。
惠芬要我陪她去弟弟发生意外的那个小河。
“要不要叫汉东一起去?”我觉得解铃还是系铃人。
我看惠芬没反对,所以就约汉东去。
我们三个人骑着自行车,沿途上没说任何话。
来到小河,惠芬终于开声。
“弟弟出事后,我一直没来过这个地方。”
“我也是,除了那天来砍竹。”汉东跟着说。
“这是意外,其实不应该怪罪谁。从今天起,我们都放下心中枷锁,接受这个事实。”惠芬的话让我感动。
汉东终于获得惠芬的原谅,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对妳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以来都不敢向妳道歉,因为怕受到妳的呵责。”汉东在惠芬面前弯下腰。
看到他们和好,我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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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看到饭桌上有两个奇怪不知名称的水果。
“那是阿坤给的可可果。”小涵说。
“原来可可是长成这样。”我啧啧称奇。
小涵把可可切成一半,然后把里面一颗颗的白肉递给我。
“试试看。”
酸的。”
“阿坤对妳真好,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和妳分享。”我羡慕地说。
“是这样吗?我却觉得阿坤对妳很好。”小涵轻声说,一脸疑惑。
“怎会,你们从小就认识了,他和妳的感情一定比和我深厚。”我是这样认为。
小涵对我的话耿耿于怀,让我更加肯定她不只是把阿坤当作朋友那么简单。
晚上,我和大伙儿骑自行车下斜坡,到一间很多人去吃的板面店。
每次来这里吃板面,阿坤和阿东都会叫老板娘加猪油渣,他们说放越多猪油渣越香。
“阿茹,我妈说过吃太多胡椒粉会眼瞎!”惠芬叫我别撒太多胡椒粉。
我喜欢在小碟子放辣椒酱、胡椒粉和酱油,然后混在一起吃。
“我有料要爆!我最近看到阿坤很喜欢在英校门口附近徘徊,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瞧女生呢?”惠芬突然一语惊人。
阿坤顿时怔住,脸红。
英校在我们的学校对面,那儿盛传有很多美女,很多男生爱去那边闲逛看美女。
“英校里又不只是女生而已,他可能有认识到英校的男生朋友。”小涵急着为阿坤辩护。
阿坤低下头顾着啃面,不回应我们。
“如果阿坤喜欢上英校里的一位女生,我们身为好朋友,应该要知道的。”我和惠芬一样,逼阿坤说出来。
“我知道是谁。”阿东窃窃笑。
“哥,你一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告诉我?”雪琪惨叫。
我们愣了一下,大家不约而同望着她,她的反应未免太大了吧?
“好吧,我说。我喜欢了英校里的一位女生。可惜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阿坤的话一出口让两位女生心碎了。
小涵嘟起小嘴,而雪琪黑着脸。
“那位女生长得很清秀,跟杨采妮有几分相似呢!”阿东说。
“哥,你和阿坤一起去泡女?”雪琪在阿东大腿上捏一把。
“那有什么不对,男生爱看美女是很正常的,就像我啊,也爱看帅哥。”我看到雪琪吃醋,就暗爽起来。
看到阿坤有心上人,我真替他高兴。
我还偷偷跟他说,要教他追女孩绝招。
“哪一个?出来了吗?”放学时,我和阿坤快步越过繁忙的马路,赶去英校门口。
“她还没出来呢。”阿坤焦急地四处张望。
“会不会走了?”我也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一个长得像杨采妮的女生。
“她来了!”阿坤兴奋地拉着我的手。
这个阿坤真识货,挑了个气质美女,果然是翻版杨采妮。
“你还等什么?快去搭讪啊!”我推阿坤一把。
“搭讪?怎样?”阿坤转身,对我比手划脚。
那个翻版杨采妮和阿坤擦肩而过,阿坤很懊恼没勇气和她说话。
“真差劲!”我盯着阿坤说。
阿坤眼睁睁地看着女神上校车,离开。
“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开口。难道说我很想认识妳?”阿坤垂头丧气。
“直接吧,跟她说你想认识她。”
“不好吧,这样会吓跑人。”
“婆婆妈妈,她那么美丽,再迟些一定被别人追去,到时候你别后悔。”我吓唬他。
隔天,我和阿坤一放学也是冲出校门,赶紧奔去英校门口。
“这次,你一定要拿起勇气。幸福是要争取的。”我在阿坤耳边说很多鼓励的话。
翻版杨采妮出来了,我和阿坤都紧张起来。
阿坤慢慢靠近女神,神情有点僵硬地叫住别人。
女神看起来很惊讶,她静静地听着阿坤的自我介绍。
不久,女神低着头上巴士,留下满脸涨红的阿坤。
认识了阿坤一年,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在乎一个女孩。
“算了吧,你才15岁,还有很多机会。”我以为阿坤惨败,安慰他。
“谁说我失败了,她至少对我说她的名字。”阿坤不轻言放弃。
“也好,至少你已经踏出第一步!”我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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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我看到有一封信寄给舅舅的,我认得阿妈的笔迹,为什么阿妈只寄信给舅舅呢?
我见舅母不在家,好奇的心逼使我拆开那封信。
舅舅最近和阿妈秘密讲电话,舅舅的声音小声得让我听不见。
“拆吧!”我等下粘回去就行了。
信封内除了有一封信,还有一张看了令我昏厥的照片。
“阿妈为什么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拍婚纱照?”我的身体顿时发热。
我赶紧打开信看个究竟。
什么?阿妈在三个月前和阿爸签字分居了,现在跟一位新加坡男人走在一起,他们还打算分居期限一满就结婚。
“不可能,阿妈很爱阿爸,她不会和阿爸离婚。”我无法相信。
信里还提到阿爸那笔钱没了,是白白坐牢了,阿妈说女人要为自己着想。
阿爸那笔钱不见了?
阿爸白坐牢?
阿爸和阿妈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和姐姐?
趁现在舅舅和舅母不在家,我赶紧去收拾几件衣服,火速地去巴士站,打算搭巴士去吉隆坡找姐姐。
阿爸明年就出狱了,还以为明年我们一家人可以团圆,为什么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一定要尽全力挽回这个家,不管怎样,我都会求阿妈不要离开我们。
姐姐中学毕业后在护士学院就读,上次我去过她的学院参观,我还认得路。
“姐姐,阿妈和阿爸离婚了!”我一见到姐姐就忍不住哭起来。
姐姐的淡定反应显示早已知道这个事情。
“姐姐,既然妳知道阿妈要和阿爸离婚,为什么不去阻止呢?”我埋怨哭道。
“我前几天才知道的。”姐姐淡淡地说。
“我们去新加坡找阿妈回来吧!”我拉住姐姐的手。
“没用的,阿妈不会改变决定。”姐姐摇头。
“我们跪地求阿妈回来,我不信阿妈那么狠心。”我还抱着一丝希望。
“阿妈现在跟了一个有钱的新加坡商人,连分居证书也签了,她不会回来了。”姐姐鼻子一酸,哭了。
为什么阿妈为了钱而不要我们?钱比我们还重要吗?
我讨厌阿妈,我以后不要再叫她阿妈了。
“不,我要亲自问清楚阿妈。”我擦干眼泪,倔强地说。
“我明天有考试,不可以去新加坡找阿妈。”姐姐轻声说。
“我有阿妈的新加坡地址,我自己去找她。”我不怕。
“妹,妳一个人去很危险的。而且妳都没有护照。未满18岁的人申请护照是要家长签名的。”姐姐泼一桶冷水。
姐姐还没到生日,也是未满18岁,那我们岂不是去不到新加坡找阿妈了?
我和姐姐一起求阿姨帮我们出护照,但是阿姨不愿意,不用说,一定是阿妈吩咐阿姨。
在吉隆坡逗留了两天,姐姐说我已经旷课了两天,便逼我回去舅舅家。
阿妈为了钱,跟了一个55岁的中年商人,比自己还老18年。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钱财在某些人眼中,比亲情更重要。
姐姐现在有护士学院津贴生活费,她不需要阿妈寄生活费也可以过日子。
我不想用阿妈寄来的钱,那是她在别的男人拿到的钱。
学校的附近有间饼厂,我听同学说放学后去那边打工四小时有十五令吉工钱。
“阿茹,如果妳要零用钱可以跟舅舅拿,不用去饼厂做工。”舅舅不赞成我兼职。
舅舅每天工作到晚上八点,我在饼厂工作到六点,如果舅母不说,舅舅根本不知道我偷偷去打工。
就算我迟回家,舅母也不会过问。
一踏进饼厂,就嗅到椰渣饼的阵阵香味。
“这里的工头很凶,妳要小心点!”阿东提醒我。
阿东从初中三开始就来这里打工,他的日薪现在已有三十令吉,比我多一倍。
我现在一放学,阿东就骑摩托车载我去饼厂,回的时候他也载我。
“这个碎了,可以拿来吃。”阿东从背后悄悄递一个椰渣饼给我。
我转过身,快快啃掉,免得被发现。
我和阿东相视笑起来。
回到家,我的衣服已经脏兮兮。舅母瞧了我一眼,没问什么。
好累啊。回到家冲凉后,我倒头就睡了。
到了九点,闹钟会响,那时就要起身做功课了。
现在我在班上没时间和别人闲聊,一有空档时间就会做功课,那么晚上时可以直接温习功课了。
现在阿妈不要我了,阿爸又在监牢里,姐姐忙着课业,真的没人可以让我依靠。
所以,我更加要自爱,更加要坚强独立。
“阿茹,妳越来越瘦了。妳还好吧?”惠芬托着腮,凝视着我说。
“不单是瘦而已,也被烤炉熏黑了。”我无奈地说。
“下个星期是年终考试了,妳准备好了吗?”惠芬关切地问。
“尽力而为吧!”我唯有这样说。
考试期间,饼厂工头说不可以请假,我唯有硬着头皮去做工。
“妳的手怎么那么烫?”阿东搬盘子给我时,不小心碰到我的手。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是发烧了。
“待会我回家吃药就可以了。”我继续忙。
“还有半小时就放工了,我待会载妳去看医生吧!”阿东看一看手表。
政府医院里有很多病人,我在等的当儿,靠着椅背休息。
这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想好好睡一觉。
回到家里,我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根本无法爬起来温习明天要考的科目。
早上走路去搭巴士时,跟阿坤聊了一下。
“妳生病好点了吗?”阿坤边走边问。
“吃了药,睡了一整晚,感觉好很多了。”我现在的头脑还算清醒。
“妳有必要那么辛苦吗?”他问。
我沉默不语。
 “有时候妳倔强起来真令人担忧。”他的话让我惊住。
“是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改变了我。”我忧伤地说。
心里的悲伤、不愤、孤寂和辛酸只有自己最清楚,没人可以分担。
******
这个周末我搭车去找姐姐。来到姐姐实习的医院,我看到姐姐和一个年轻的医生很亲密地在讲话。
“姐姐交男朋友了?”我呆看着他们。
姐姐见到我后,表情羞涩地走向我。
“妹,他是我的男朋友。”姐姐笑着回头看那个医生。
听到姐姐说有了男朋友,我心里感到一阵孤寂、被冷落,感觉到姐姐的心被分一半给别人了。
“这里有三百块,拿去用吧!”姐姐把钱送去我手里。
我微微笑看着姐姐,其实只要姐姐幸福就好了。
原本我想和姐姐商量搬回家,但是看到姐姐一个星期七天都要在医院,所以悄然回去。
我一个人回家,家里空荡荡,不像以前有爸,有妈,有姐姐那么热闹。
眼睛流着泪关上百叶窗,现在的心跟外面的天空一样灰暗。
铃。。。。刚挂上惠芬的电话不久,电话又响了。
“找谁?”我清清喉咙后才接电话。
“阿茹,妳在哪里了,今天已经星期一了,怎么还不回来?”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阿坤。
“我不想回来了。”我冷冷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他急问。
“我要待在属于自己的家,这里才是我的家。就算全部人都忘记了这个家,我也不要离开这个家。”我难过极了。
“妳的家不只是一个,妳还有另外一个家。”他轻轻地说。
阿坤说的另外一个家就是指舅舅的家,无可否认我在哪儿也住了两年。
“我知道。”我低声说。
“别忘记这里还有一班很关心妳的朋友呢!”他停顿一下继续说。
“是啦,我在这里发完牢骚就会回来。”我始终都会回去的。
“今天晚上就搭车回来吧,级任老师已经对妳无故缺席发飙了!”
“级任老师哪会知道我不是因为生病才没来上学,除非有人告状!”
“妳明天回来就没人说妳啦!”
“我会回来的。等我吃了这里的臭豆腐,咖喱鱼丸,百香果冰和皮蛋花生粥等等。”我一口气说完几种一定要吃到的美食。
“哇,妳一下子要吃完那么多东西?”他吃惊道。
挂了电话后,我跑下楼,去已开档的夜市场找好吃的。
第一样买到的是咖喱鱼丸。才一年没来这里,咖喱鱼丸从两块四个涨价到三块四个。
幸好还是香辣美味,我边吃边东张西望,看会不会遇到相熟朋友。
真的很好吃,再回去买多一包咖喱鱼丸。
“嘿!”有个人猛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回头看,原来是我的死党慧慧。
“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回来了也没告诉我。”慧慧撅嘴,皱眉头。
我不是忘了,也不是故意,而是心情很不好,不想让周围人担忧。
“我要吃臭豆腐!”我们来多慧慧爸爸开的臭豆腐档。
慧慧的爸爸把一碟让我垂涎三尺的臭豆腐放在桌上。
“好香!”我把沾了麻辣酱的臭豆腐送进嘴巴,好吃极了。
“我每天都对着臭豆腐,臭死了。”慧慧虽然家里是卖臭豆腐,但是从来不吃一口。
吃了臭豆腐,再吃百香果冰让喉咙清凉,真享受。
“妳就回来这里读书吧!妳不用担心一个人,我住在妳楼下,偶尔我可以去你家睡。”慧慧托着腮,眼睛很诚恳地看着我。
我何曾没想过。
但是,我心里惦记着一些人。
在百叶镇,有一些朋友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和他们做同班同学。
“要不然,妳可以过来我家住,妳可以睡我房间呢!”慧慧不断地游说我。
我的心动摇了一下,我已经十五岁了,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吧!
以前,慧慧偶尔也会跑来我家聊通宵,那时真幸福,有个美满家庭和珍贵的友情。
******
回到舅母家,我已经觉得很累了,也许是因为坐了三小时的巴士。
躺在床上,身体很疲惫,但是头脑有很多杂音,无法沉睡。
我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一个人的世界,一个很冷清的世界,只有自己感受到。
姐姐已经看开了,但是我放不下,我接受不到父母离婚,家庭破碎。
这个时候,阿坤的屋子传来阵阵的大笑声,一班男生玩游戏玩到疯似的。
我的心情糟透了,他们有什么好笑的?
去看他们玩什么也好。
于是,我走到阿坤的家,看他们玩什么。
阿坤、汉东和几个班上的男同学围在一起玩牌。
“妳把臭豆腐,咖喱鱼丸,百香果冰和皮蛋花生粥都吃完了?”阿坤看我回来了,笑着问。
“是啊,就是吃完了才甘愿回来啊。”我吐吐舌头。
看到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我也加入玩一块。
“妳出牌好慢!”那班男生埋怨四起。
“我第一次玩这种牌是需要时间摸索吧!”我皱着眉头,不懂要出哪张牌。
这时,传来饥肠辘辘的声音。
“我饿了,我们去吃板面吧!”汉东笑着提议。
也好,我可以约惠芬出来。
到了板面档,惠芬已经霸好位子,等我们来。
“妳离家出走那段日子,让我好担心。”惠芬的眼神是责怪又是关心。
“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回家,我的家本来就在那边啊!”我忙解释。
“我敢说,她一定会有第二次离家出走。”阿坤呆头呆脑地瞎说。
惠芬严厉地瞪着我,说:“妳可别无声无色地转回吉隆坡读书哦!”
这个我还在考虑着呢。
“阿坤,为什么不叫妳的女神来吃板面?”我聪明地转开话题。
“他的女神被别人抢了。”阿东哈哈大笑地把手搭在阿坤的肩膀。
阿坤气得拴住他的颈脖。
“去把她抢回来啊!”我鼓励他别放弃。
阿坤一语惊人:“阿茹,妳别一直说我的,那天我看到妳鬼鬼祟祟地把一张纸塞进张进楷的书包里,那是不是情信来的?”
我脸红耳赤地看着大家:“我才不会写情信给别人。”
阿坤这句话一说,全部人大感好奇地望向我,让我羞毙了!
“那不是情信,是战书。是我叫阿茹代我放进张进楷的书包内。”惠芬撒谎,为我解围。
“妳又要跟别人开战了?”汉东大感兴趣。
张进楷是插班生,是跆拳道高手,曾到韩国比赛,惠芬早就很想和他切磋武艺。
只可惜,张进楷一直推辞,说不和女生过招。
******
第二天早上,食堂里很少人,我和惠芬坐在一起吃咖喱面。
“还不告诉我,妳那天塞什么东西进张进楷的书包内?”惠芬诡异看着我。
我就知道惠芬迟早会问。
“那是一封道谢信。”我知道惠芬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唯有说出来。
“道谢?他帮过妳什么了?”惠芬一头雾水看着我。
我那天迟放学,要越过天桥搭巴士回家,很倒霉地遇到几个小流氓要向我收保护费,幸好遇到张进楷帮我解围,才没有钱财损失。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走掉了。
“所以,我才另外写封道谢信给他。”我说。
“那他过后有什么反应?”惠芬追问。
“没反应。”我觉得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张进楷这个人的作风我行我素,平时在上课都很专心,下课时独自去去图书馆看书,放学后去跆拳道练习室。
我和他不熟,但是他的生活习惯每天都是一样,所以他的去向很容易猜到。
张进楷有个读初中三的妹妹,名叫文青,长得娇小可爱,开朗健谈。
每天下课,我都看到文青吃从家里带来的便当。
“很好哦,每天都有爱心便当!”我发现她的便当是很花心思做的,今天她的便当是南瓜粥,粥的上面有坚果。
我和文青是在华语学会认识,她是副秘书,而我是担任秘书职位。
“告诉妳一个秘密,我每天吃的便当都是哥哥亲手做的,妳别告诉别人哦,不然我的哥哥以后不再给我做早餐。”她贴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
我一直都以为是她的妈妈做的便当,没想到张进楷那么有厨艺,而且那么疼妹妹。
“我的妈妈很早就离开我们了,从小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一直都很照顾和疼我。”文青第一次对我说家里的事。
可是,她的爸爸呢?
我没有接着问,因为我自己的家已经很复杂,不想被别人反问。
******
明天是探访爸爸的日子,舅舅在一个星期前已经向老板请假,我真的很感谢舅舅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到了狱所探亲室,剩下我和爸爸俩,舅舅在外面等候。
“爸,你还好吗?”我看着爸爸良久,终于开口了。
“茹,爸爸很好。”爸爸眼睛带红地回答。
爸爸还有半年就会被释放,但是爸爸会恢复以前的那个样子吗?
我知道爸爸是受到双重打击,即使被释放出来了,我们的家已不能团圆,妈妈不可能会回来。
我踏出探亲室那刻,心里有了决定,那便是半年后搬回吉隆坡住,我要待在爸爸身边,让爸爸知道还有我这个女儿永远支持他。
姐姐的男朋友不知道爸爸坐监牢,她想能拖多久就多久。
我踏出狱所时,我竟看到张进楷和文青尾随着一个中年女人。
他们看到我也吓了一跳,大家都低下头走自己的路,心里知道来这里都是不光彩的事。
难道他们也是来探望爸爸?
我转回头看他们,他们的背影看起来很沉重,张进楷紧握着文青的手。
隔天回到学校,一进门碰到张进楷,他有些尴尬地回避我。
下课时遇到文青,她望着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下午华文学会有会议,会议结束后,我和文青留下来讨论会议报告。
“其实,那天我们是来探访爸爸。爸爸在十年前因为伤人而坐牢。”文青很坦白地说。
我怔一怔,心想文青太坦白了,其实我原本一早打算不会问他们来监牢的原因。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也应该把自己的事告诉她呢?
“那天我也是来探访爸爸,想不到我们的家境那么相同。”我第一次对朋友说出家里的事。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文青勉强挤出微笑。
难怪张进楷那么疼爱妹妹。我一直以来以为他们的家是很圆满很幸福,因为我看到文青多么乐观开朗。
我还看见张进楷和文青每天都有马赛地接送。
放学时,我和阿坤及雪琪走路去巴士站。
“嘿,听很多人说张进楷是被很有钱的夫妇收养,你们觉得是真的吗?”雪琪目不转睛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张进楷。
“那是别人的家事,八卦什么?”阿坤忍不住说。
“就是啊。”我给雪琪投以轻蔑的眼光。
“什么呀,我才不相信你们不好奇呢!”雪琪扁嘴。
张进楷的身世对很多同学来说是个谜,一向我行我素的张进楷从不理会别人猜测。
******
晚上,妈妈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过来新加坡读高中。
我马上拒绝,因为如果我答应了,意思是说我选择跟妈妈了。
挂电话前,我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妈妈怀孕了两个月。
怀孕是喜事,但是我没替妈妈高兴。
妈妈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意思是说,我们家永远没有希望可以团圆。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来了。
我把被盖完整个身子,无声地掉眼泪。
小涵咯咯笑着看漫画,她没察觉到我在哭。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虽然哭到没眼泪流出来,我的心还是很痛、很痛。
隔天醒来照镜子,我发现自己的眼睛红肿,样子很憔悴。
“装生病吧,不想上学了。”我再倒在床上,不愿起来。
舅舅以为我真的生病了,叫我好好休息。
“跟妳妈妈去新加坡读书有什么不好,说不定那个男的还会供妳出国留学呢!”舅母边看电视,边说。
我掩住耳朵,吐舌头,不想听她说话。
到了下午,我看见阿坤放学回来,便走过去他家,问他我的预考成绩怎样。
“看妳好好的,今天又装病不来学校了?”阿坤劈头就说。
“难道你想看我病得要死的模样?”我不屑地说。
“妳的数学拿……八十五分。”他迟迟才说。
“科学呢?”我心急得很。
“七十九分。他很快地说。
其他科目怎样?”我快急死了。
“国语六十八分,其它的还没派。”他耸耸肩。
“你有没有看错啊,我的国语怎会只有六十八分?”我质疑他会不会是看错了。
“好啊,妳可以不相信。”他双手交叉,装生气。
算了,我明天去看就知道了。
“妳到底哪里不舒服了?”他皱眉头盯着我看。
“心不舒服。”我敷衍说。
“失恋啦?”他又来试探些什么。
“要你管吗?”我扮鬼脸。
“被人拒绝了,也不需要翘课吧?”他的语气很轻佻。
“你被女神甩,丢脸死了,哈哈哈哈。。”我故意哈哈大笑。
“什么啊,那是…….”他欲说,但又说不下去。
“别告诉我,是你甩别人,但是因为要照顾女孩子的面子,而宁愿委屈自己的面子。”我马上猜到他要说什么。
BINGO,妳真聪明,就是这样!”他觉得我会相信。
“拜托,相信你的话才是笨蛋。”我才不相信他不要女神。
我猛摇头,相信他的话才是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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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我看到惠芬走向跆拳道室的方向。
我站在门外,看到惠芬和张进楷好像要开战了。
“妳真的不后悔吗?我不想妳待会受伤。”张进楷双手叉腰,信心十足。
“好大的口气。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惠芬的气势也不逊。
站在门外的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男和女的斗争,一触即发。
两个人都汗流浃背地在格斗着,紧绷着的脸孔,尖锐的眼神看得我不寒而栗。
有一幕,惠芬差点要倒在地上时,张进楷神速地揽住她的腰身,我看得张大嘴巴。
这一幕,好像只会出现在荧幕上。
惠芬呆了两三秒后,脸红地推开张进楷,站稳。
“我们走吧!”惠芬急忙拉着我离开。
我是第一次看到惠芬对男生脸红呢!
“刚才…”我问。
“妳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哦!”惠芬按住我的嘴巴。
“是啦,我不会说的。”我一向守口如瓶。
“妳觉得张进楷这个人怎样?”惠芬问。
“嗯,很酷咯。”
“就这些?”
“嗯,能文能武,很优秀。”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呢?”惠芬若有所思。
我尖叫一声,惠芬喜欢他?
“什么啊,我只是好奇,懂吗?”
我扑哧一笑,该不只是单纯好奇吧。
这天放学,我又被华文学会的顾问老师碰着,每次一谈就很久,结果校车开走了。
我心有余悸地走上天桥,因为听说有瘾君子出现在那边。
“嘿!”突然,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
我尖叫了一声,转回头竟发现那人是张进楷。
“妳干嘛那么大反应?”他皱起眉头。
“差点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是坏人呢!”我的心还跳得很快。
“你想多了。妳刚才掉了这个。”他手拿着我的小乌龟钥匙圈。
“哦,谢谢你把我的小乌龟捡回来。”我赶紧把小乌龟扣回去书包。
奇怪,为什么他有时有车子不坐,要搭巴士呢?
“你要去哪里啊?”我问他。
“不是回家就是了。”他眼睛看前方。
不是回家就是了?不喜欢回家吧!
“这里不是学校,你不用在我面前耍酷。”我翻白眼。
他盯了我一下,说:“我去打桌球。”
那些地方很复杂的,想不到他会去那种地方,他一定是骗家人说去补习。
“喂,妳脑里想什么了?”他打断我的思绪。
“你不喜欢回家,也不一定要去那种地方啊。”我罗嗦着。
“妳多想了,那儿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去打桌球,又不是去打架。”他不认同。
“其实我班上有很多同学都很友善,很值得当朋友的。”我暗示他不要当独行侠。
他嘴角挂笑,眼睛望前方。
“我觉得我们的家庭背景很相似。每次我看到文青那么乐观开朗,我就提醒自己要看开,虽然我不知道几时才能完全释怀。”我微笑地说。
“十年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要忘记,不可能。”他突然冷冷地说。
看他突然变成冷冷的心情,一定曾经受到不小的打击。
“有些缺口真的很难填补。”我轻声说。
“妳的巴士来了,再见!”他走前几步,替我向巴士挥一挥手。
我在巴士里看到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
下了巴士,我看到阿坤骑着自行车,车篮里有只可爱的小黄狗。
“这是谁的狗?”我摸摸小黄狗,它超可爱。
“我在河边捡到的,它刚才差点淹死。看它那么可怜,就把它抱回家。”阿坤对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感到高兴。
“你的公公会给你养吗?”我把小黄狗抱在怀里。
阿坤顿了顿,他之前应该没想到公公是否会答应吧!
“如果阿公真的不答应,那么我就把它养在阿公的菜园,反正那儿有一间小茅屋。”他不慌地说。
我喜欢小狗那双憨直,我见犹怜的眼神。
“叫它小黄吧!”我给它取名字了。
“那么普通的名字,到处的狗都叫小黄。”阿坤揶揄。
“好啊,你取别的名字,我还是会叫它小黄!”我扁嘴。
半夜三点我醒了,因为被小黄的哭叫声吵醒了。
阿坤的家很靠近舅舅的家,何况现在是万籁俱寂的黑夜,小狗的哭叫声听得一清二楚。
小狗第一天离开妈妈,是这样的了。
我第一天来到舅舅家,也是哭了一整夜。
隔天早上和阿坤走路去搭巴士,他指着我说:“妳看起来睡不醒。”
“我整个晚上都听到小黄的哭声。”我无奈地说。
“不好意思,吵到妳哦!哈哈,我今天早上喂它喝牛奶,它一下子就喝光了!”他好像第一次养宠物那么开心。
“如果我明年要转校,今年年尾是不是要先通知学校?”我问。
“什么?妳要回去?”他瞪大眼睛。
“好朋友,天无不散之宴席。”我拍拍他的肩膀,嘴巴说得很潇洒。
其实,我是很舍不得大家。
但,我决定了,爸爸在十一月尾就会回家,回属于我们的家。
他歪着嘴巴说:“没心肝的家伙。”
“嘿,我是要回去和爸爸住啦。”我敲他的头。
这个决定我只让阿坤知道,我想找一天好好地和惠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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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时,我看到惠芬呆呆地在课室坐着,若有所思。
“想什么啊?”我摇一摇她。
“没东西,去食堂吧!”她站起来,没说什么。
我们一同叫了椰浆饭和桔子水,口味一样。
“我还想吃肠子蛋呢!”我望着对面的档子。
“妳的胃口太好了吧?”惠芬看着自己还剩很多的椰浆饭,发愁。
“怎么啦,妳今天怪怪的。”我摸摸她额头,看她是不是病了。
她叹一口气,说:“我好像喜欢上张进楷了。”
我瞪大眼睛看她,真没想到惠芬男子头的个性会对男生心动呢!
惠芬留着男子头的发型,但是五官很清秀分明,是中性气质美女。
“好事!”我大呼。
“为什么?”她疑惑看着我。
“因为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是一件幸福开心的事。总好过遇到讨人厌的人。”我是这样想。
“要是他不喜欢我,那我岂不是要难过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们从做朋友开始吧!”我灵光一闪。
“他对我的印象一定不好。”她又再叹气了。
“谁说的?”我拍一拍她肩膀。
“算了,忘记他就没事。”她掩住脸说。
“好啊。”我假装说好。
“连妳觉得我们不可能?”惠芬反应很大。
我咯咯笑起来,惠芬竟会变得如此矛盾。
可是,我给不了什么意见,因为我对爱情一窍不通。
我望着日历,还有九十天,爸爸就可以带我回家。
可惜这个家少了妈妈。
虽然期盼那天到来,但是期盼的心有种酸痛的遗憾。
每次黄昏无所事事时,我都会拿凳子坐着,望一望天空,看有什么小鸟飞过。
汪汪汪!
是小黄在叫我。
小黄猛摇着小尾巴,绕着我的双脚转不停,看来很兴奋。
“它在逗妳玩!”阿坤蹲下身子,抚摸小黄的头,小黄更乐了。
小黄怎么可以那么开心?一个抚摸就那么开心了。
“小黄少了一个干妈,妳来顶上吧!”阿坤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你是干爸?你叫小涵吧!她一定很乐意。”我还是没心情和阿坤说笑。
“这么不给面子?!”阿坤歪嘴巴。
只要我心情不好,就不想理会任何玩笑。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低着头。
“真的很少看到妳开心的笑。”他望一望我说。
我吐气。
他摇摇头。
他知道我有好多心事,却不晓得我在烦恼什么。
其实,又没人叫他逗我笑。
“我们去放风筝吧!”小涵拿着风筝,高兴地走来。
那个风筝是舅舅在前几天做的,很简单的风筝,纯白色。
“再放多一点线,它还可以飞得更高!”小涵兴奋地拉着阿坤说,他们很享受放风筝的乐趣。
我则坐在草地上,感受黄昏的忧郁,有什么乐趣可言?
“太阳下山了,你们还玩,回家吧。”我催他们回去,都天黑了。
“太阳落了,明天还会升起。其实不开心的事总会过去。”阿坤看着我说。
他不是我,不知道我的烦恼有多沉重。
小涵撅嘴,说:“我今天忘记带课本,结果被骂不认真上课。”
“活该!谁叫妳没有收拾书包。”我狠狠地说。
不甘被骂的小涵斜眼瞪我。
都两年了,我还是无法融洽地和小涵相处,我们之间总是会有很多口角。
是我太难相处了?
还是她太幼稚,经常惹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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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时,我在食堂看到文青的便当盒里有一片片的烤饼。
“这是什么烤饼?看起来很好吃似的!”我眼前一亮。
她露出幸福的笑容:“这是我哥做的苹果烤饼,一咬下去就可以吃到甜甜的苹果。”
文青递给我一块苹果烤饼,我开心地试看。
“好脆!很好吃!苹果经过烧烤后还能保存着苹果的香甜和水分。”我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苹果烤饼,显得有点激动。
这时,文青指指我的背后,示意我看后面。
呃,我刚才说的话被张进楷听进去了。
我尴尬得很,脸颊顿时感到赤热。
他浅浅一笑,似乎有点得意。
“我先走了。”我对文青摆摆手后,就火速地离开。
回到班,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我看到班上只有惠芬一人。
“妳会做这个?”我看到惠芬在做针线活儿。
“我是做给张进楷的,他在这个星期四生日。”惠芬轻轻地在我耳边说。
我的嘴巴长成大大的O型,不可置信地望着惠芬。
惠芬正很有心思地在缝制一个钱包给张进楷,这种心思跟张进楷很花心思做便当给妹妹很像。
“你们很登对!”我竖起大拇指。
“真的吗?”惠芬娇气地说。
我发现惠芬越来越温柔体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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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那天,张进楷的大日子!
真不公平,他平常很冷酷,很少与人打交道,却收到那么多礼物。
此时此刻的我,有点妒忌他。
惠芬把亲手制作的礼物放进他的书包,她说没勇气亲手拿给他。
下课时,我看到张进楷在吃便当,难道是文青做给他的生日礼物?
“阿茹,这是我做的马铃薯煎饼,有你喜欢吃的黑胡椒!”文青拉住我,叫我尝一尝。
“好吃!黑胡椒配铃薯煎饼,很香!”我又激动地嚷。
张进楷瞧了我一眼,是不是觉得我很馋嘴,什么都说很好吃?
放学时,我在走去巴士站的途中,被后面人叫名字。
文青笑着说:“妳今天得空吗?我为哥哥准备了一个小小生日会。”
我看了看站在文青身旁的张进楷,他垂下头,没直视我。
“我今天有事,抱歉。”我识趣地婉拒。
文青不高兴地嘟起嘴,扯一扯张进楷的衣服。
“庄洁茹!”
我被人连名带姓地叫,真讨厌!
“如果妳今天有时间,我们希望妳来参加我们的小生日会。”张进楷被逼,话说得很牵强,连笑也不自然。
我突然灵机一闪,马上答应:“好啊,我可以带惠芬来吗?”
他一脸错愕,没料到越来越多人去他家吧!
“行,越多人越热闹!”文青笑得很开心。
张进楷的家在半山区,是一座豪华的别墅,门前停放了三辆名贵房车和两辆跑车。
我和惠芬看傻了眼,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有钱。
这样豪华的家,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多谢文青安排司机接送我们,要不然我们真的不懂怎样去她家,巴士不可能会经过这里的高尚住宅区。
文青穿着水红色的高贵小洋装,好像从童话故事走出来的公主。
我和惠芬相望,不禁显得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只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短裤。
这时,张进楷走下楼,他穿着休闲装,终于让我和惠芬松了一口气。
惠芬开始着急起来,她一定在猜想张进楷是否已拆了她送的礼物。
他们家的楼梯很特别,和钢琴的键盘一样,我们走在楼梯,脚仿佛在弹钢琴。
文青热情地带我和惠芬参观她的家,看得我和惠芬以为自己走进了皇宫。
“好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我和惠芬目瞪口呆。
“要不要试试穿看?”文青开完所有的衣橱,笑着问。
我马上摇头,惠芬则看傻眼了。
惠芬挑了件粉橘色的荷叶衬衫和碎花短裙,穿起来十足像个美少女!
我们在楼上玩了很久,一下楼便看到张进楷穿着围裙煮东西。
他们家的厨房好大,犹如酒店里的厨房。
他认真地看着手抄的食谱,像极一个大厨子。
“那个食谱是哥哥做菜的秘笈,是妈妈留下的珍贵礼物。”文青笑说。
我和惠芬相望,今天他是寿星,不该由他下厨吧?
“我哥喜欢下厨,妳们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很享受呢!”文青拉住我们。
张进楷看一看我们,然后又继续煮东西。
“这是我烘培的芒果芝士蛋糕,香不香?”文青从烤炉拿出一个蛋糕。
我闻一闻,真香!
“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文青微笑地捧着蛋糕。
张进楷笑说:“这次是不是成功了?”
“这次一定成功,你没闻到很香吗?”文青娇滴滴地说。
我看到他们兄妹感情那么好,突然想起姐姐,好久没和姐姐打打骂骂了。
“嘿嘿,你们没准备礼物给哥哥吗?”文青诡异地笑。
我望一望惠芬,她害羞地看着张进楷。
张进楷一无所知地看着我们,看来他还没拆礼物。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我从小书包拿出一个礼物,给他。
我也是今天下午匆匆忙忙地去买。
“惠芬今天在学校已经送礼物给你了,她看你不在课室,所以放进你的书包里面。”我一口气说完,好喘。
惠芬虽然低着头,但时不时偷望张进楷的反应。
“谢谢。”张进楷露出惯性的浅浅一笑。
我真怕张进楷会当场拆礼物。
最近我没打工,没多余的钱买贵的礼物。
我想他和我一样都期盼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所以我买了一个小屋子的扑满。
“唱生日歌咯!”文青坐在钢琴前,要开始边弹边唱。
我们高声地唱生日歌给张进楷听,他露出幸福开心的笑脸,还真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笑着切了几块大蛋糕给我们,叫我们放胆吃。
时间很快过了,快到晚上八点。
“到时间了!”文青一看时钟,跳起来。
“你们要去哪里了?”我问。
“我们的爹地和妈咪在酒店等我们,在哪儿还有一个大的生日派对。”文青说。
只见张进楷换了一件帅气的礼服,我和惠芬都看呆了。
好帅!
回家的途中,我和惠芬都不敢置信原来他们一直以来都过着王子公主的生活,在学校里,我们完全看不出来。
惠芬若有所思,不用猜,一定在想张进楷。
我呢?在想我的家人。
******
晚上,我为了还有一个星期就来临的全国考试奋斗。
我看到阿坤的房间还亮着灯,看来他还在努力着。
“加油!“我默默地为他打气。
突然,他的灯暗了,过了不久又再亮了。
我调皮地关上灯,又再开回。
他好像意识到我的动作,跟着关了又开。
这个无聊幼稚的行为持续了很久,直到睡在一旁的小涵怨声四起,我才停止这幼稚的玩意。
“无聊!”我不再把桌灯又开又关。
他的历史读到哪个单元了?我瞧了他的房间一眼。
咦,灯灭了。
好极了,我赢了,还是我战胜了睡魔!
今晚,不到一点都甭想睡觉!
政府考试一共持续了一个星期,我也持续变成熊猫一个星期。
但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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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爸爸重见光明的大好日子,也是我回家的日子。
虽然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会坚强地和爸爸生活下去!
放学后,我火速地回到舅舅家,搬好行李去门外,等舅舅回来就出发去吉隆坡。
本来想和阿坤道别,但是刚才放学时一下子不见他的踪影,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
算了,难得考完试,他应该和朋友跑出去玩了,大概是忘记今天我要回去吉隆坡。
惠芬骑自行车来和我道别,虽然我们万分不舍,但是我们约定好假期一到,她会来吉隆坡找我玩几天。
舅舅一回到家,我们便坐的士去火车站。
阿坤还是没有回来,我觉得有点失望。
上了火车,我打开张进楷在早上递给我的便当盒,他说是文青吩咐他带给我的。
哗,是苹果烤饼!
还是一样的味道,一样好吃!
是文青做的?抑或是张进楷做的?
火车开走了,我依依不舍地和百叶镇告别,现在我要重新在吉隆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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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我、姐姐和舅舅在监狱门口等爸爸出来。
过了半小时,爸爸挽着小书包,缓缓地走来。
爸爸一脸倦容,见到我和姐姐也没笑,说要回家,拒绝舅舅的好意,不要去餐馆用餐。
开了屋门,爸爸把自己锁进房间里。
我和姐姐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房里看爸爸做什么,抑或是让爸爸先休息?
舅舅叫我们先去煮饭,他待会去酒楼买一点便菜回来。
晚餐时,我敲了爸爸的房门数下,爸爸才开门。
爸爸依然无精打采,不大有胃口。
我们都不敢吭声。
姐姐夹了一些爸爸平时爱吃的菜给爸爸,我们看到爸爸吃进肚里才感到安心。
临睡前,我对姐姐说:“我好怕阿爸变不回以前那个阿爸。”
“我也是。我好希望阿爸会振作起来。”姐姐说。
早上醒来,我惊觉阿爸不在家。
“阿爸不见了!”我赶紧摇醒姐姐。
姐姐睡眼惺忪地叫我别慌,也许阿爸只是出去买报纸和吃早餐。
我们四处找阿爸,但都不见阿爸的踪影,心急如焚,阿爸到底去哪里了?
舅舅叫我们不要太担心,也许阿爸是去找朋友。
到了下午,我们听见开门声,马上冲去看是不是阿爸回来了。
幸好阿爸回来了,我们终于安下心来。
阿爸看起来比昨天有精神,也许是休息了一个晚上,精神好多了。
这时,我留意到阿爸的手上握着护照,心里凉了下来。
阿爸去更新护照?
阿爸要出国?
“阿爸两天后要去跑船。阿茹,妳还是回去舅舅家住吧。”爸爸轻轻地坐下,叹气。
阿爸。
我的心在呐喊。
好不容易才盼到阿爸回家,现在阿爸又要出国跑船。
眼泪瞬间流出,真的好难过。
我哭着看着爸爸,很想叫爸爸别离开我们,但是此时此刻说不出话来。
爸爸是因为伤心才离开家,如果我勉强挽留爸爸,爸爸的心会怎样?
没人懂我和姐姐的感受,正如我们体会不到爸爸失去妈妈和尊严的伤痛。
澳门离我们好远。
我和姐姐望着爸爸远去的轮船,直到船只消失在海岸线。
心像被切走了一大块,留下一个大缺口。
******
开学了,我带着疲倦的心情回到百叶镇。
很多同学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是已经办好转校手续了吗?
我什么也不想说。
没人知道我发生什么事。
“在难过吗?”
是张进楷。
已经放学很久了,每个人都走了,他还没走。
我不想回应。
他站在我旁边,一样靠着栏杆,眼望天空。
良久。
热烫的眼泪在眼眶打滚,就是找不到出口,流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挽着我的肩膀。
“哭吧。”他轻声说,不含任何感情在内。
我凝望着他的双眼,在他冰冷的眼神下,我竟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他把我靠近他的怀里,轻拍我的背,像在安抚着一个在伤心着的妹妹。
此刻,我不敢相信自己竟在他怀抱里痛哭了。
我把他当作哥哥了吗?
“十 年前,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在家亲眼目睹爸爸拿着菜刀挥砍妈妈,妈妈的背部血流不止,躺在血泊中,哀嚎痛苦地向他们求救。平时的好爸爸为什 么忽然变得如此凶狠,面目狰狞。小女孩怕得晕厥过去,小男孩泪流满面,跪下求饶爸爸放开妈妈。妈妈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醒来。法院宣判爸爸入狱十五年当 天,妈妈坚决抛下小男孩和小女孩,跟随一个法籍男人离开。这一天,他们变成孤儿,有父母的孤儿。后来,这对兄妹被一对很有爱心和富有的夫妇领养,但是那段 血淋淋的回忆永远都无法磨灭。”
我静静地在听他说。
我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相比之下,他的经历比我更悲哀。
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孩竟要承受如此惨痛的遭遇。
“文青很怕看到伤口流血,她会晕倒。”他忧伤地说。
听了他的故事,我莫名地感到悲伤,泪汪汪地握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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